在我還沒遇到儀苹之前,我對愛情的憧憬僅限於一種想像,而這想像的來源是電視。
很久以前差不多是我國中時,台灣有一部很紅的偶像劇叫做流星花園,在這部戲出現之前是沒有所謂的「偶像劇」一詞,頂多只有瓊瑤的老掉牙愛情肥皂劇。
瓊瑤式的愛情太過夢幻,就像肥皂一樣,搓洗之後會跑出迷濛唯美的泡泡,但禁不起空氣的壓力,很快就破了。
啵的一聲,沒有了。
偶像劇顧名思義就是找一群長相很帥的演員們來拍戲,在現代是老梗,在當時卻是首開先例。
即使我們知道偶像劇的內容都很爛,有時還會邊看邊罵,但卻影響許多人的愛情,也塑造了許多人未知的想像愛情,例如我。
你以為不會出現的劇情,但裡面都出現了,就像為什麼一個窮家女會遇到一個有錢公子哥,歷經一番險阻大災大難後幸福在一起。
真的很爛,多年以後的我每每想到都覺得這劇情真是爛到爆炸,但卻還是很多人喜歡看。
這部偶像劇給我一個省思就是,愛情可以很簡單,卻也可以很複雜,而簡單的是愛情,使其複雜的卻是人。
我認識儀苹的時間其實沒有很長,但交往的時間卻很快,這樣的發展讓我非常的意外,而我跟她之間的交往也很意外。
她總說我們不能用時間深淺長短來斷定一個人的好壞,因為這是不公平的。
這句話說的真好,而且讓我想到一個人很適合印證這個例子,好比說阿扁。
台灣人民認識他數十年,選了他當四年總統,以時間來說四年來認識一個人應該算夠了,對,我一直都是這樣想的,直到新聞爆發出他貪污七億之後,我就徹底改觀了,對於時間。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出現所謂的閃電結婚一詞,我總認為這需要相當大的勇氣,對於一個剛認識沒多久的人,就要把自己的終身幸福託付給別人,而且這比賭博的賠率風險還大,因為賠率有數字,賠的是金錢,而人生卻沒有任何一個詞能夠算出賠率。
假設你和甲認識一個月之後閃電結婚,在一起半年之後覺得不適合而離婚,扣掉你們認識的一個月和在一起的半年,前後共七個月就這樣浪費掉了,也許對某些人來說這是很短的數字,但當你想到你失去的這七個月是再也無法挽回且改變時,那麼就不是數字長短可以形容的感覺了。
那是種遺憾。
很深很深的遺憾。
當認識的人知道我和儀苹交往時,他們總會問我到底是用什麼方法把到手的。
但老實說,我回答不出來,因為我真的不知道。
我們之間的過程非常的閃電,只有一個點頭,和一個承諾,我們就在一起了,正確來說是,我就跟她在一起了。
「育恆啊,你覺得所謂的愛情是什麼呢?」某天快要下班時她這麼問我,而我正在洗地板。
「不就是愛不愛的問題而已,不是嗎?」
「這答案不夠好。」
「如果連妳這老手都不知道,那我這新手又怎會明瞭呢?」
「育恆啊,聽我說,在愛情裡是沒有絕對老手的,如果每個人都是老手,那世界上就沒有人失去愛情了。」這是我第一次聽她說這句話,在她還沒跟我在一起時。
她說愛情的定義只是種需求法則,有人需要,所以有人供給,而這供給的人相對也是需要的人,於是在相互需求之下造就了愛情。
這話我聽的很奇怪,卻找不到什麼理由反駁。
「你需要愛情嗎?」她把臉整個湊過來。
「老實說,我以前從沒想過。」我說。
「以前沒想過,不代表未來不會想。」
「那如果愛情需要你呢?」
「誰的愛情?」
「我。」
「妳需要我?」
「不,是我的愛情需要你。」
「可妳的愛情不就是妳嗎?」
「一個是感性另個是理性,所以感性的是愛情,理性是我。」
「所以現在的妳是感性還理性?」
「感性。」
然後隔天我們就在一起了,非常的閃電,短短的幾句話。
她成了我第一任女朋友,我則變成她的第五任男朋友。
對我來說所謂的愛情應該是因為緣分而促使兩個人碰面,相遇,而相遇之後會認識,認識之後會擦出火花,循序漸進慢慢的培養出感情,最後修成正果,然後在一起,可能就這樣三年五年,或更久,交往到某個適婚年齡時,就結婚。
儀苹總說所謂的緣分不過是個機率問題而已,而且這機率非常的糟糕,好運中電視機,運氣差點中原子筆,對此我總疑惑著,我是電視機還是原子筆。
「育恆啊,你什麼都不是,因為你就是你,完全的一個個體,完全的屬於你,懂嗎?」這是她給我的回答。
儀苹說她的第一任男朋友是高中同班同學,而且是班對,當時是男生先追的,追的方法很老土,但很好用,據說只花了一個月時間就追到手了。
這方法就是連續寫了一個月的情書。
第二任男朋友還是高中同學,只是不同班,在她跟第一任男友分手之後沒多久,因為第二任男友的聖誕節禮物而跟她在一起。
跟第一任分手的原因在於,一直到後來才發覺,原來第一任男友寫的對象不只是她,而她只是比較倒楣因為那寫的信大受感動而跟他在一起這樣。
第二任男朋友則是因為她嫌對方不夠高,於是交往不到一個月就分手了,非常的快,同意交往的是她,說掰掰的也是她。
「對女生來說,男生必須要有三高,人要高、學歷高,薪水高。」這是她和第二任男友分手之後所得到的結論。
對於她所謂的三高其實我什麼都沒有,但對她來說她和我之間的愛情只是種單純需要而已,就像一夜情,各取所需,也許她需要的是一種呵護,但我想的呢?
老實說,我真的沒想過。
我更沒想過我需要的到底是什麼,又或者她能給我的是什麼?
大學同學都說很羨慕我,但想他們羨慕的只是因為我有一個很漂亮的女友,剩下的沒了。
對,真的很膚淺。
我曾經想過如果今天儀苹只是一個普通平凡的小女孩,那我會不會喜歡她呢?
這答案是否定的,因為我不會喜歡她。
沒錯,又是基於我的膚淺。
關於她的第三任和第四任就不用說了,她說第三任是個畜生,只是一個單純喜歡她的身體而已,至於第四任就是之前見到的那個人夫。
「女人為愛而性,男人為性而愛,育恆啊,你是哪一類呢?」當她這樣問我時我卻回答不出來。
因為我們之間沒有愛,更沒有性,就是這麼簡單。
我曾把儀苹當作是我以後結婚的對象,在我跟她交往一個月時,每當我們坐在餐廳時我就會想到電視新聞曾出現過,某某情侶在餐廳求婚,男生精心設計了一場驚喜,女生感動落淚這樣。
如果是以前,我覺得這是種不可及的想像,在我還沒遇到儀苹之前,而現在我卻不只一次想著,哪天我要用什麼方法求婚呢?要在什麼地點呢?她會不會感動呢?
我是個很容易想太多的人,雖然朋友總說這是很不好的習慣,因為有很多事情光是想是沒用的,就像阿峰好了,如果他想跟我一樣是那種想太多的人,那他就不會轉系去念美髮了。
可我只覺得人要有未雨綢繆的念頭,必須先想起來放,但就像古人說的,人算不如天算,你再怎樣算計都遠遠不及老天的一撇。
而我什麼都想好了,也都準備好了,例如我想在我們喜歡吃的餐廳裡,放著她喜歡的歌,就在天時地利人和之下,我拿出預藏的鑽戒,單膝跪下深情的求婚,也許她會因此大受感動無法自己,然後我們就這樣結婚了。
但我千算萬想卻忽略了一件事情,那就是離開。
那就是不論多浪漫完美的愛情,都需要兩個人來完成,一個是我,一個是她,而當有一個人離開時,那麼就不是愛情了,而是殘缺,就像一個圓失去了完整產生稜角一樣。
我從來沒問過儀苹關於結婚的事情,因為我覺得跟一個和你交往沒多久的人談起結婚的事情,我想會嚇跑對方,但其實結婚的念頭我很早就有過了。
記得小時候跟家人吃過許多的喜宴,通常都是我的誰誰誰的誰誰誰,可能是女兒或者兒子要娶妻或嫁人,然後依照台灣的習俗親朋好友就會包紅包吃宴席這樣。
每當我看到新郎和新娘牽著手一臉幸福喜悅時,我總想著,那個他(她)真的是你所想的嗎?如果真是這樣,為什麼還會有人離婚呢?
又或者如果知道會離婚那為什麼還要交往在一起呢?
我真的想太多了,因為我們不是神,無法去預料未來,但有太多事情卻是即使能預料到卻也是不能閃。
喔不,是不想閃。
就像我的學長阿建一樣。
我在大學認識的朋友其實不多,但這些不多卻有幾個交情不錯並且可以剖心相處的人,例如阿峰以及阿建。
阿建學長是在我剛進大學因為迎新時認識的,他大我兩屆,但說起話來卻有一種完全不像大學生該有個口吻,而是一個歷經滄桑的人,有時走在他後面時我甚至會猜想他背後應該有許多道數不完的疤痕,一不小心就會流血受傷。
阿建他完全沒有學長的樣子,認識他的人都直接叫他名字,即使是學弟妹也是一樣。
「我叫阿建,大你們兩屆,但你們不用叫我學長,因為我喜歡人家叫我名字,再者是後面加學長會增添我的老氣,雖然我知道人越老越帥,但我覺得我其實不用,因為我就算不老還是很帥。」這是我在系上迎新時他對全場人說的話。
他長的很高很壯,老家在台東,有很深的輪廓,五官很精緻,以一個男生來說真的能算帥哥,加上是原住民關係,個性樂天爽朗,因此在校內的知名度很高,每次跟他走在一起時,如果在學校遇到遇到十個人,那至少會有八個人跟他打招呼。
跟阿建會熟是因為我的一句話,在當時迎新時的一個節目,要用抽籤方式抽人上去當著全部人的面,說出為什麼會選電機的原因。
我記得那天加上我總共有五個人,而我是最後一個,前面四個都說的很芭樂,不外乎就是因為興趣啦,以後想當電機工程師之類的話。
「其實我很討厭電機。」
「喔!」因為我的話讓阿建激起很大的興趣。
「如果人生可以重來,我高中一定要選商科,這樣我大學就不會念工科,如此一來班上就不會都只有男生了。」
「可你還是念了,不是嗎?」阿建把麥克風遞給我。
「所以我才說很討厭,但我真正討厭的並不是科系,而是無法做出果斷抉擇的自己。」
我話說完時底下瞬間安靜,過沒幾秒後底下爆出熱烈掌聲。
「說的太好了,心聲啊。」我聽到底下有人說了這句話。
「難得有學弟這麼會說話的。」迎新結束後阿建跑來跟我說這句話,從那之後我們就變成很好的朋友,而他給我的感覺就像家人一樣,喔不,應該是前輩。
愛情的前輩。
就像前面說的,阿建他在校內的人氣很高,而他也正如我所想的應該有很多愛情經驗,但這經驗卻像是打線上遊戲一樣,永無止盡經驗值一直在累積。
在我剛認識他時,他剛好結束一段感情,那時我還沒認識儀苹,而他結束的那段感情,正確來說是,他剛好被人結束掉一段感情,說掰掰的是對方,而他只能站在原地什麼都不能做的看著對方離開。
我上大學的第一次喝酒是他約的,在某天晚上他打電話給我說要約喝酒,我們約在嘉義的一座公園,而他買了一打啤酒還有一罐三十八度的高樑。
「我第一次看人買啤酒還附帶高樑的。」
「因為啤酒對我來說就像喝水一樣,根本沒什麼感覺,所以我才另外帶了罐高樑。」他說。
因為我不太會喝酒,所以那天晚上我只喝了一罐,重點是那罐我還沒喝完,而且喝了快半小時,而他卻在一小時內乾掉了剩下十一罐啤酒,以及半瓶的高樑。
我一度懷疑他應該有什麼武功絕學,就像金庸小說天龍八部中段譽和喬峰在拼酒,段譽因為不會喝酒,於是偷偷用六脈神劍把酒氣逼出來,可我想他應該不是段譽,而是那千杯不醉的喬峰。
「學長,心情不好?」
「叫阿建。」他把手中的啤酒空罐揉掉,丟到旁邊。
「阿建,你心情不好?」
「有一點。」
「應該不只一點吧,我說。」
「人在心情不好時總希望有些什麼來抒發,即使知道那是不好的,但是你還是會去做,因為當下的你只是單純的需要一個動作。」說完他從口袋拿出一根菸點上。
「學長你抽菸?」對於他抽菸讓我頗感意外。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我會抽菸,就像我不知道我為什麼會喝酒一樣。」他深深吸了一口又吐了出來,瞬間空中產生一陣煙霧。
「為了女人?」
「是啊,為了女人。」
「你覺得我是一個怎樣的人?」他從口袋抽出另根菸給我,可我搖頭回絕。
「嗯,一個很好的人吧。」
「哪裡好?」
「個性。」
「對,這就是重點了。」
「嗯?」
「跟我在一起的她們分手原因總不約而同跟我說,因為我很好。」
「……」
「老實說我很恨這樣的自己,但卻無法改變些什麼。」
「嗯……」
「她們跟我在一起的原因都是因為覺得我是一個很好的人,但是最後分手原因卻也是因為我是一個很好的人。」
「例如呢?」
「育恆啊,愛情是沒有例如這種東西的,只有要不要,能不能、好不好而已。」
「嗯……」
「我至今交過六個女友,最長的是三年,最短的只有一個月,而這每段感情的結束都是痛徹心扉的開始,即使當下的你都跟自己說,以後絕對不碰了,不交了,這樣的鳥話,但當你遇到時,你還是陷下去。有時我甚至會想著,如果我能給自己一個理由來拒絕愛情,例如說現在的她是未來會跟我說再見的人,但事實上在愛情裡就像我說的,是沒有例如這東西的。」
「嗯嗯。」他的話讓我格外認同,雖然我還沒碰過愛情,但我卻能想像到。
對阿建而言,談戀愛就像是場賭注一樣,差別只在於你的勝負率多少,你能賺多少,或賠多少,也許這一賭你會贏得所謂的幸福,但也可能連自己的感情都賠下去,再也要不回來。但即使知道這是場毫無公式或勝負率計算可言的賭注,但他還是賭下去。
就好比說前面有一個愛情的洞,也許那個洞在跟你招手說「跳下去未必是對的,也許之後會分手喔。」但你還是跳了下去。
而一跳就再也爬不起來了。
你有可能之後會遇到其他的洞,但這洞可能會讓你距離地面更近,離幸福更近,但也可能會讓你跌入更深,墮入更加孤獨的深淵。
「愛情之所以能夠流傳千百年依然不得其解的原因在於,因為我們不是神,無法去預料未來,但有太多事情卻是即使能預料到卻也是不能閃,而且重點是如果凡事都能預料到之後會發生什麼,那我想這樣的愛情會讓你人生乏味許多。」很難想像這樣的話會從一個工科人出身的阿建口中說出來。
跟阿建的這天晚上並不是我第一次喝啤酒,卻是我第一次感到現在的啤酒居然這麼難喝。
因為情緒錯了,所以喝的酒味也錯了。
如果不是親眼見到,我想我很難想像什麼叫做海量,當我看著阿建乾完十一罐啤酒和高樑依然保有意識時,我當下只想到他真是神人來著。
「你是從小喝酒喝到大嗎?」
「沒有吧,頂多就是用小米酒在漱口而已。」他抓了下頭,雖然臉很紅,卻還能清楚說話。
「老實說現在的我有一個問題。」
「嗯?」
「哪邊有廁所,我想尿尿。」他抖了下身體看著我。
「回家吧。」我說。
回到一個屬於你的地方。
一個有你愛情的地方。
*回家吧,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