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別人總是說著當老師多輕鬆多好時,其實並沒有人知道這表面看似光鮮亮麗,私下卻不是真正想的那麼一回事的工作。
阿木的補教事業亦然,我的教職工作也亦然。
如果有人問我老師是怎樣的行業,我會說,那是份會讓你少活好幾天,甚至好幾年的工作。
當我還天真的準備迎接期末,等著寒假到來時,我才知道,真正的問題如果不到最後關頭,是不會見真章的,就像你打電玩一樣,當你覺得快破關時,等到最後你才發現,幹,居然還有一個整個強到不行的魔王,而既然是魔王,秒殺能力是一定的。
要是沒有做好相當準備,那麼你絕對會死的很難看。
忠孝仁愛四個班級當中,「愛」班似乎跟我很有緣,尤其是那個以神人自居的死小鬼,他就像得了一種沒跟我作對會死掉的病,此病無藥可醫,讓他休學就好。
不,是讓他退學就好。
但事實上,就算他被記再多過都不會被退學,原因很簡單,因為他老爸是立委,還是學校的家長會長。
對於立委這種生物,其實我沒有多好的印象,至於為什麼我用生物而不是「人」,原因很簡單,因為人是聰明的個體,有自己的判斷力。但生物就不同了,在科學的定義中,凡是會動的物體都叫「生物」,而在我定義裡,立委這種生物就是整天只會在立法院打架,然後擠來擠去,或者作秀博版面的一種生物。
芊巧說,立委一個月的薪水是我們的好幾倍,但其實我覺得,他們的智商應該也是我們的好幾倍,只不過是負的開次方。
神人的立委老爸知道他兒子在做什麼,甚至是燒A片給同學欣賞的事情。
「只不過是燒幾個片子而已,同學麻,當然要互相交流啊。」這是他老爸被我們請到學校時講的第一句話。
「幹。」這是芊巧在我面前罵的第二次髒話。
上課交流A片被抓到是很可恥的事,但比交流A片被抓到更可恥的是在於,抓他的人是個女的,而這人是芊巧。
我大概能猜出她當時的表情,尤其是手中沒收一片飯島愛的絕版光碟時,那並不是幾個字就能形容的。
就某方面來說,真的不得不佩服他抓片的功力,就連飯島愛這種失流已久的夢幻逸品他都能到手。
在我準備興高采烈迎接期待已久的寒假和過年時,那種喜悅感就像是關在監獄裡的犯人等待放風活動一樣,然而這一切誠如古人說的,生於憂患,必能死於安樂;相對的,處於安樂,必將淪落憂患。
他媽的這個叫啥小神人的傢伙,他真的得了一種沒跟我作對會死掉的病,而且此病有潛伏期,平常一直積蓄到期末,這次發作的病兆很簡單,就是跑去跟隔壁班打架。
「當對方找上門來時,我沒有拒絕的理由。」這是他在訓導處時說的第一句話。
通常這種打架在我看來就好像小孩子,就是那種打完呼呼之後就沒事的那種,只是這次事端非同小可,尤其讓雙方家長都出現時。
還有老師也要需要對峙時,那場面我想並不是小孩子呼呼就可以解決的事情。
我時常覺得以前國小或國中寫作文時,經常得昧著良心說謊,即使你很賭爛這間學校,恨不得把它放把火燒了,你還是得表現的一副相親相愛的樣子,那種作文的內容通常都是很鳥的感覺,鳥到身為創作者的你都為自己筆下著墨感到悲哀。
要麻就是寫,學校的老師和同學都是和藹可親的,好不快樂。
幹,我只能說當時年幼如我才會睜眼睛說瞎話,凡是當過學生都知道,真正的好不快樂,和藹可親只會出現在童話故事裡,尤其現在當我看到學校的生教組長時,總會讓我想起以前當學生時,那段不愉快的回憶。
這次的打架事件出現幾個關鍵人物,一是,先出手,他老爸是立委的甲,再來是被甲打到流鼻血不甘示弱跑去烙人來的乙,但偏偏乙找來的兩個人都太弱,於是又被甲打到流血,到最後一狀告到訓導處。
雖然這只是單純的校園打架,卻讓我想起台灣立法院質詢時,當兩方意見不合時,似乎也會如此,然後等到雙方掛彩見血時,在比誰的傷口大,告誰出手較重,之後隔天就上版面了。
表面看起來只是甲乙兩人的鬥毆,但當中卻有一個很嚴重的問題,那就是,這個甲是我的學生,因為他在趁我空隙下課時,跑去隔壁班打架,本來是一挑一,後來變一打三,更讓我驚奇的是他居然可以全身而退,絲毫不受損傷。
但其實更嚴重的在於,這個甲他打的人是「信」班,雖然說「信」班不是什麼大不了的鳥班級,從他導師長的一副鳥樣由此能知。
然後重點來了,信班的鳥導師跟我交情不是很好,甚至處於交惡狀態,那種感覺就好像南北韓的局勢一樣,只是我跟他之間並沒什麼芥蒂或過節。
他一表鳥才的外型其實不是我取的,在我剛進到學校時就頗有耳聞,聽說他的學歷非常的高,好像是博士的樣子,只是讓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以他學歷至少也是高中以上,為什麼甘心屈在這個鳥地方。
這問題一直到最後我在知道,一切都是為了女人。
在我跟芊巧剛進來時,他正好取到博士學位,照理說可以申請轉到高中以上教書了。
如前面所述,他的學歷非常高,換言之就是書也念的非常的多,但看在我眼裡他似乎是坊間流傳的「讀書讀到頭殼壞去」那種,據說他的年齡大概在二十五以上,但實際數字沒有人知道,唯一知道的是,他從來沒有交過女朋友。
從來沒有。
但光是這幾點還是無法構成他仇視我的理由,就好像你有引信和火藥,但要引爆時要缺少一個很重要的條件,就是媒介,也就是火。
這撮火就是芊巧。
原因很簡單,因為他喜歡芊巧,然後芊巧常跟我在一起。
看似沒什麼關係的邏輯其實有一個關鍵,就是他從沒有交過女朋友這點,心理專家做過研究,如果人到中晚年還是孤家寡人的話,那種人會有幾個情緒的過程轉變,先是孤單,再來孤僻,但如果只是孤僻其實沒有什麼,最怕的是在他孤僻的空間裡出現一個人敞開心門時,就好像獅子看到獵物一樣。
他是獅子,芊巧是獵物。
然後我是搶走獅子獵物的獵人。
從以上幾點就不難推測出他之所以如此仇視我的原因了。
他之所以甘心留在這地方的原因也是為了芊巧。
對於訓導處這種地方,即使我已經為人師表了,但當我經過時心中感覺還是怪怪的,每看一眼就會讓我想罵一次幹。
現在的訓導處我突然想起以前國小的造句,整間辦公室都是人,感覺好不熱鬧。
除了當事者四人之外,就是先出手的甲,還有被甲打爆的乙,被乙烙來圍甲,反倒一樣被甲打爆的兩人組。
我看見乙的臉上踵了一塊,他手上的衛生紙一直沒離開過鼻子,在他旁邊的兩人也好不到哪去,兩個都一樣摸著臉哀嚎,我只能說這個甲很顯然是受過訓練的,知道出手時必先打臉的道理。
除了他們之外,再來就是當事者家長,我,還有那個鳥到爆的老師,以及感覺沒什麼魄力的校長,從他進來開始就一直見他摸著頭,或許就是這個原因所以他才禿頭。
很湊巧的是從我以前學校的校長也都是禿頭,儼然間禿頭似乎成了當校長的必備條件之一。
「不過就是打架而已,有什麼大不了的。」這是那個立委老爸說的第一句話。
「今天如果是你兒子被打,你作何感想。」對方家長也開口了。
「拰北如果不把他告到死,我名字在隨便你念。」
在他說完,我看著他後面立法委員背心的名字時,差點笑到岔氣。
他名字叫施溪全,瞬間在我腦中把第二個字換到第一個字,變成溪施全。
「西施犬?幹,這樣不就變狗了。」我在心裡暗自發笑。
我其實一直很懷疑,為什麼這種經常把拰北掛在嘴邊的人會當立委,我更懷疑,現在這個我一直以為且存活的世界,似乎越來越遠了,遠到我看不見了。
此一時彼一時啊,即使是曾以為的永遠,到頭來只是永遠都看不見。
雙方家長就這樣在學校爭執不下,然後在這裡你會看到什麼叫做台灣教育界的失敗,和道德的醜陋,所謂的人性都會一覽無遺。
無可避免的,我被波及到了,就像芊巧說的,我真的應該去買個樂透才對,曾經有專家算出樂透中獎機率是五百六十萬分之一,意思就是說你買了五百六十萬次才可能會中一次,但這只是可能而已,畢竟數據這種 東西 向來只會是參考,就算你真的買了五百六十萬次的彩券,你都未必會中。
原因很簡單,因為這世上還存在著一種叫做「意外」的未定之天。
你始終無法料定這世上會發生的事情,即使你奉公守法的走在路上,都可能遭遇橫禍;即使你以為某人打著清廉競選時,你抱著絕對的熱誠相信他,誰知道他後來當總統後會貪瀆枉法,意外這種東西,向來不是誰 說了就算的。
到最後我因為沒有盡好作為一個老師該有的本分,被記了一支申誡,也許平常人會覺得不過是支申誡沒什麼,但如果你因為一支申誡而後進行年底考績時,這申誡就會讓你少了好幾張小朋友,更嚴重的會讓你永遠 都看不到小朋友。
他媽的所謂老師該有的本分,就是我沒好好管住他,所以讓他有機會打架,換言之,今天如果我好好管住他的話,就不會發生這事情了。
其實我想說的是,就算我現在管好他好了,他還是會找人打架。
你看過獅子被關過一段時間之後會改吃素的嗎?
這問題當然不用想,因為想了也沒用,人總是在事情發生之後在在找問題的禍源,而當禍源找不到時,就會胡亂找一個充數,很可笑的,是自欺,也是欺人。
最後出手的當事者還是被退學了,雖然他那立委老爸堅稱是為了給他找更好的環境,然而他這一走,連帶著學校的經濟命脈也走了,從校長態度盡是慰留看來,他想留的並不是人,而是錢。
一個足以左右學校經營的錢源來頭。
打人的離開了,而被打的則分別被記了一支大過,人生最大的痛處或許莫過於此,不僅面子沒了,連裡子也蕩然無存。
此後學校少了一個人,但這世界還是照常運轉著,以後不再有學生燒A片交流,就算有,我想也沒有人能超越他,雖然他離開了,但我還是打從心裡佩服他的抓片功力,也許之後會成為空前,甚至絕後。
之後雖然會安靜許多,但我卻心裡卻開始產生一股莫名的惆悵感,毫無來由的。
因為,學期結束了,但我的寂寞卻才正要開始。
她離開我都半年了。
﹡原來我已經寂寞半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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