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的考試是個很奇怪的制度,年初的時候會有一個叫做學測的東西,如果你學測考完後覺得成績可以了,那麼你就可以等著畢業了。
如果這個大考你覺得不理想,七月還有一個指考在等著你。
而不管是學測,或者是指考,對現在的我們來說,是沒有差別的,因為一樣都是地獄,用階層來形容,前者如果是十殿閻羅,後者應該就是十八層地獄了。
「考的過,就是你們的了。」每當寫完一張考卷時,老師就不忘在強調一次。
「那考不過呢?」我說。
「就準備好,可以死一死了。」大砲說。
然後下課大砲就被老師叫去罵到臭頭了。
照理說,這個時候的我們應該是充滿著壓力才對,對於現在的高三生我們而言,可在大砲身上卻完全感受找不到。
「不瞞你說,我老早就被壓到骨折了。」大砲說。
從我們開始面對高三生活以來,所謂的命運就已經被決定了,除了考試唸書,你什麼都不能做,也不能想,在那種環境裡,你只要稍一分心,就好像犯了殺人罪,變成千古罪人一樣。
可對我來說,高三之後的改變,只是讓我跟她越來越遠而已,以前的話,我們可以每天在一起,一起上下學,假日偶爾還可以到咖啡 館去坐,可現在已經不行了,在她所謂的台大還沒到達之前,我想我和她一直都會這樣子。
其實我ㄧ直知道的,在這個階段,不要打擾她比較好,但我更清楚,她不在身邊,讓我的感覺很不好。
隨著日子一天天逼近,她的壓力也越來越重,因為那塊該死的台大重擔,以前我和她至少一週會約會一次,現在可能連見個面都很困難。
以前會聊著彼此的事情,現在見面說的只是聽她說她哪科該加強,哪科還不會而已,然後我也不好再說什麼了。
說真的,這樣的感覺並不是很好,尤其對我和她來說,她是一個很重視感覺的人,可現在我卻看不到她對我有任何感覺。
「原來,我已經看不到她了。」
這樣的環境之下,時間在過的速度遠超越你的想像,結束了一天之後,又是一天的到來,這時候的你如果夠專心的話,就會練到一種叫做新無旁鶩的境界,也就是無視於物,以及無視於人,眼底只有考試和唸書而已。
通常這個階段,班上會分兩種人,一種就是每天考試唸書,為了一個未來努力的人,一種也是每天考試唸書,但卻是為了畢業的人。
我是前者,大砲是後者,我不得不承認他是個心臟很強的人,因為他總是能把事情想的很豁然,也不會去強求。
正當班上流行著上外面的衝刺班時,他還可以視若無睹的在牆角抽著菸,可無法否認的是,他的課業始終不曾退步過,也不曾被當過。
當我知道若亭也去上衝刺班時,他卻給了我ㄧ個很不以為然的表情。
而王雅心,就跟大砲一個樣,從他們身上,絲毫找不到所謂的壓力存在。
正當他們走著所謂的目標之時,我才發覺我卻看不到自己的方向,我以為我ㄧ直走著,然後這路走越長,後面的路越遠,前面的路卻越模糊。
若亭的目標是台大,大砲的目標則是無知的未來,那我呢?
最後一次見她時,是聖誕節時候的事情了,想起去年的這個時候,還有那隻泰迪熊,而現在,只剩下一杯咖啡的時間而已。
她用一杯拿鐵的時間,來度過我們的第二個聖誕節。
「對不起,昆禾,只是現在的我,真的沒有時間在這裡了。」她說。
「這就是妳想說的嗎?對於好久不見的我們而言。」
「……」
我ㄧ直知道她的壓力,也多少能體諒她的立場,只是現在的我和她,真的越來越遠了。
就這樣,我們的最後一次,在一杯咖啡的時間之下就結束了。
而後的跨年,她當然也缺席了,然後又是一句的抱歉。
「我們之間只剩下這些了嗎?」
「妳想說的只剩下對不起了嗎?」
「每一句道歉的背後,都是一次更遠的距離,妳知道嗎?」
「我已經看不到妳了,妳知道嗎?」
學測前的幾天,我找大砲一起到水瓶去坐,對於現在的我們而言,這不是應該做的,當其他人還在拼死衝刺時,我和他可以視若無睹的坐在這喝咖啡。
水瓶的老闆娘問我為何只剩我ㄧ個,我指了向大砲,給了她一個很奇怪的微笑。
我跟大砲都說好,要一次就給他解決,不管成績好壞,絕對不會在考第二次的指考,因為沒那麼多時間,也沒那個心情。
對現在的我來說,似乎沒有什麼在乎的了。
除了她以外。
學測考完當天,我去找了她一次,但也是最後一次了。
「考試,還可以吧。」我說。
「……」
「我有種預感,台大我是考不上了。」
「沒關係啦,反正七月還有一次指考不是嗎?」
「如果那次在沒考上呢?」
「好的學校有很多呀,不一定要台大阿。」
我給了她一個很深的擁抱,可現在的感覺卻很空盪,就像是抱著一個沒有靈魂的軀殼一樣。
「最後幾個月,讓我ㄧ個人好嗎?」
「……」
那是我最後一次聽她說的話,也是最後一次她留給我的話。
考試後的幾個月,最期待的就是放榜了,當我看著成績榜單出來時,差點從椅子上摔下來。
「國立中央大學中文系,林昆禾。」
「想不到我那種鳥分數也能上國立的。」
「國立中央大學外文系。」大砲拿著他的榜單給我看時,才是真的讓我從椅子上摔下來。
「我就算了,為什麼連你也會上國立的,又為什麼我們會在同間學校。」
「天命阿,我們又要當四年同學了。」他說。
「……」
當我和他拿著成績單,準備期待畢業時,我想起了還在拼台大的她,現在不知道怎樣了。
學測過後,她就不在是一個人上下學,而是讓她父親接送,也因為這樣,我見到她的機會更加瞄芒了,因為我們是偷偷交往的。
「不知道她現在過的好不好?」我說。
「可能心情極差,現在正拿著你的泰迪熊出氣吧。」
據水瓶老闆娘的說法,她已經好幾個月沒去了,因為這樣所以我也好幾個月沒去了,因為我喜歡的不是咖啡,而是她。
然後,我們都畢業了。
我和她之間,也畢業了。
畢業典禮當天,正當所有人高興著迎接這三年最令人期盼的一天時,我卻一點都快樂不起來。
那天大砲拿了一封信給我,說是托王雅心請他轉交給我的。
一封方正的信拿放手裡,我卻沒有勇氣拆開它,信封上寫著斗大的幾個字,收件人是我,而今看起來卻格外刺眼。
跟她交往的這段期間,她從來不曾寫過一封信給我,而現在,是她的第一次,卻也是我的最後一次。
昆禾:
現在的你好嗎?當我寫這信給你時,我才想到,原來我們之間已經好久不見了,當我想跟你說話時,卻只夠用這樣的方式跟你對談,請原諒我的離別,也請原諒我的不對,因為現在的我,已經無法去面對了,那個你,還有我。
聽雅心說,你跟大砲成績都很不錯,而且都考上中央大學,我沒去過那裡,只知道它不在台北,而是在一個叫做桃園的地方,但我想,那應該是個好地方吧,因為它是國立的,而且大砲也在那邊。
這次的考試,真的結束了,對我來說,還有對我們而言,這並不是個好的開始,但我想,卻該好好的去結束。
再次的跟你說對不起,原來我們之間只剩下對不起這三個字而已,我可以說的很簡單,但做起來卻很困難,你懂嗎?
也許你說的沒錯,台大並不是唯一的學校,但對我來說,我的抉擇,就只有這個唯一而已,現在這個唯一也不見了,所以真的
要結束了。
不要問我這些事情的理由,因為我不知道要怎麼說,我只能跟你說,跟你在一起的這段時間,我很快樂。
畢業之後,我就要離開這裡了,到一個陌生的地方,一個沒有你的地方,我不知道是好是壞,但我已經無法去選擇了。
我們的永遠,就讓它變永遠吧。
聽說我未來的地方,是個很窮鄉闢囊的城市,沒有水瓶咖啡館,只有滿街的飲料店,沒有西門町的熱鬧,取而代之的是寂寞的寧靜,我想我要去習慣了,沒有喝拿鐵的日子,還有沒有你的日子。
剛開始都會不習慣的,就像你不習慣喝咖啡一樣,但時間會改變一切的,久了之後會變成習慣,習慣之後就會自然。
還有謝謝你的泰迪熊,這是你留下的唯一,但我卻不能給你些什麼,只剩下這封信而已。
最後在跟你說聲對不起,還有不要來找我,因為你找不到我的,只要有心,一個人要消失,是很簡單的。
再見了,親愛的你。
再見了,曾經的你。
曾經是你的我2004/6/10
信的日期是六月十日,顯然是很早就寫好的,我沒有什麼感覺去面對現在,當我看到她的信時。
我輕輕的把信折好,整齊的放回信封,然後裝進書包,一個人走到禮堂外面。禮堂內的情緒越來越亢奮,然而現在的我卻沒什麼感覺。
大砲找了個地方蹲在我旁邊,然後點起了一根菸,這是我第一次看見他這麼大膽的在學校抽起菸來,所以我也跟他要了一根來抽,當白霧藉由口中送進肺部時,我被煙嗆的胸部很痛,在抽第二口時,卻有種飄飄然的感覺。
「你還是太嫩了,連抽菸都不會。」大砲說完拍了我ㄧ下肩膀。
「我是太嫩了,所以連怎樣去留住她我都不會。」
記得第一次看大砲抽菸時,我看到了他的寂寞,而現在的我,卻看到了我的寂寞。
在一陣又一陣的煙霧當中,然而我卻看不到你了。
*抽的是菸,傷的是肺,點的是火,流的是淚,但我卻沒有任何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