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並不知道為什麼他會出現在這,但我卻能理解他之所以揍我一拳的原因。
因為,我害死了他女兒。
咖啡廳老闆很快的便找了許多人將他圍住,我向他點了個頭,希望可以就此打住,之後我背起吉他,準備離去。
我沒有太多心思去想為什麼,那個叫做「父親」的人,對於小沁而言,我想是陌生,且可恨的,若不是他,小沁的母親也不會離去,至少生前她是這麼跟我說的。
「還活著吧?」峰哥過來說道。
「當然。」
關於那天,他到底說了什麼,我已經記不清楚了,並不是因為人群太吵而聽不到,而是我的心裡容不下任何聲音。
因為峰哥的一拳,讓他爬不起來,只能在地上叫囂,但不重要了。
他並不是我的誰,就算他是我的誰好了,如果這個叫做「父親」的傢伙,做出傷害母親的事情,我想我會像峰哥一樣,毫不猶豫的賞他一拳。
從那之後,我便再也沒去咖啡館了,也不再進行任何表演,也不再碰吉他了。
我只是,一個平凡的大學生而已。
就好像當初沒有碰過吉他,沒有接觸音樂,沒有在這咖啡館發生過一樣。
但她的死去,卻是不變的事實。
我永遠無法改變的現實。
「那次事件之後,都已經兩年了。」吧台的Una姐說道。
杯中的啤酒早已見底,殘存的,只剩下泡沫而已,手中的大衛度夫也快燒到盡頭,但我卻忘了這是第幾根菸了。
「我的過去,就好像這杯啤酒一樣,即使已經過了兩年,即使我已經喝盡了啤酒,但那泡沫卻會殘留下來;而記憶就好比我手中的大衛度夫,當我點燃一根抽起時,看似重新開始,但我卻是不斷在死胡同裡遊 走。」
「死胡同?」杜詩語不解的晃了下頭。
「一根菸點起時,它就像是重新擁有生命一樣,但隨著時間的逝去,這菸,卻會越燒越短,就好像我走的路,我以為是條我想的路,當我花了些時間去走時,我才發覺,這是條只有盡頭的死胡同,到後來,我的菸也只剩下菸蒂而已。」
「我可以花整晚的時間,去說我的過去,但我的過去,不管我花了幾個晚上,卻都回不去。」
「因為過去,真的就過去了。」Una姐說。
「時間不早了,妳也該回去了吧。」我抖了下手中的菸。
「我不懂,為什麼你會跟我說這些?」
「其實我也不知道為什麼。」
「那……」
「如果事情都能找到原因,我想世人就不會有這麼多痛苦了。」我說。
「所以說,你是痛苦的?」
「曾經是,現在也許是,但未來絕對不是。」
「你就這麼有把握?」
「這是它告訴我的。」我伸手摸了下旁邊的吉他。
「這是她留下給我唯一的東西,在她父親出現那晚,我便決定以後不再碰吉他了,曾經我是這樣想的。但時間久了,我卻不再這麼認為。」
「想通了?」
「她的死,儼然是過去,我無法改變的事實,但我還活著,我想,她如果活著,也不會想見到這樣的我吧。」
「過去的她是過去,現在的我是現在,也是未來,當我想彈吉他時,我就會覺得,她是存在的。」
「存在?」
「她在這裡。」我用手指了心臟方向。
「死去也好,消逝也好,只要有心,都是存在的。」旁邊的黑衣男子突然說道。
「看來你醉了喔。」我說。
「酒即使下肚,卻不過是過客,若無法在我體內歸足,那麼喝再多,都是不會醉的。」
「幹,明明是念財務的,屁話一大堆。」
「財務?」一旁的杜詩語充滿疑惑。
「怎麼,剛剛他說的故事中,妳對我應該不陌生吧。」
「你是阿政?」
「錯,是峰哥。」他說。
「最帥氣的那一個。」
「是最畜生的那個。」我連忙補了一句。
「既然你們都認識,為什麼剛剛進來時,你們卻沒有說一句話?」
「因為,這樣比較有感覺。」
「感覺?」
「其實是跟他相認,我覺得很丟臉,我不知道該怎樣介紹他才好。」
「難道你要我說,『這是我朋友,他叫張義峰,是一個畜生。』,這樣的話嗎?」
「你一定要這樣說嗎?」
「那不然就是,『這是畜生,我的朋友,名字叫張義峰嗎?』,這樣如何呢?」
「……」
「還是說……」
「夠了喔!」我話還沒說完便被他打斷。
「看來,你真的是峰哥。」她說。
「對吧,就跟我說的一樣畜生。」
我把剩下一點餘燼的大衛度夫捻熄,起來拍了下身體,看了下時間,已經凌晨一點多了。
「你要走了?」她說。
「是阿,的確是要走了,因為我突然想去一個地方。」
「地方?」
「去,我們來的那地方。」
「城市光廊。」
我向Una姐點個頭,給峰哥一個中指,到外面發動我的野狼,準備載她回去。
野狼踩著二檔,之後進到四檔,轉了好幾個巷子,很快便騎到鼓山區,之後直接轉到五福四路,大立百貨,最後是五福三路的城市光廊。
凌晨的高雄街頭,跟傍晚比起車輛顯的零星許多,車子來來又去去,不斷的呼嘯而過,這城市的步調似乎總是如此匆忙。
「到了。」
我將她載回城市光廊,又陪她走了一段路,回到本來相遇的誠品書局,而我則回到我本來的地方。
城市光廊。
「我們,還有機會再見嗎?」她說。
「會的。」
只要有心,我們還會再見的。
*只要有心,我們都會再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