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路的回憶」

 

   我一直都是個沒有方向感的人,不論是人生或者愛情。

 

   如果可以,我希望有個東西來指引我,只是這個「如果」卻只能侷限在如果,於是沒有如果,只有結果。

 

   結果就是我迷路了。

 

   每當你遇到一個人事物,相對的也正把這些人事物裝進一個袋子裡,然而這袋子永遠都不會滿出來,除非你不想裝了,在你生命走到盡頭時。

 

   你裝進袋子裡的是回憶,一但裝進去就再也拿不出來,因為回不去了,在這回憶裡。

 

   我們沒法選擇好或不好,來決定是否要不要裝進去,於是好的回憶成了一種美好,壞的則成了遺憾。

 

   「妳曾經是美好,可如今卻成了遺憾。」對於回憶的妳,我只能這麼說。

 

  

 

 

 

    認識我的人都知道,我是個很沒有方向感的人,即使已經有人跟我說就是某某地方了,可我還是會迷路,於是我總習慣早點出門,可就算如此我還是常常迷路。

 

    在我離開補習班後不久,我的高中同學們說要辦個聚會,但說是聚會,事實上只是幾個比較好的朋友聚集起來這樣。

 

    高中跟我好的人不少,只是隨著畢業後感情就漸漸淡了,淡到你曾經把他忘了,而你哪天想到打給他時,他會問你是誰?這時電話那頭的你會愣了好一陣子,然後你就得花些時間你是某某某這樣,於是斷掉的友情又連起來。

 

    可沒多久你又打過去時,他又問你是誰,然後你依然又花些時間跟他解釋,只是你以後不會再想打給他了。

 

    這次聚會的提議是班上一個叫阿賢的同學,因為他以前是學藝,高中三年多數教室布置都是他負責的,於是在班上擁有相當聲望。

 

    我是他第三個聯絡的人,卻是第一個聯絡上的人,對此我始終覺得很莫名其妙。

 

   「不知道為什麼當我打給某某某時,手機卻都換了。」他說。

 

    跟久違的高中同學通電話其實沒有什麼特別的喜悅感,我在想如果打過來的是一個很漂亮的女孩,那我一定會很雀躍,雀躍到即使她要掛電話了,我還是想多跟她哈拉一下。

 

    阿賢希望可以辦個聚會,把高中同學全都約出來,對此我馬上說不可能,能約出十個我認為就是奇蹟了,更別說全部。

 

    高中同學的感情其實不差,這點我跟阿哲也都同感,只是我們這群高中同學總是說畢業後還要聯絡,可畢業後我跟阿哲跑去當兵,其他人念大學,北中南的分散在台灣各地,甚至還有出國的,然後就斷了。

 

    我跟阿哲都約好不跟其他人提起班上同學小蔡車禍變成植物人的事情,對此我們假裝什麼都不知道,因為我曾想過就算全班都知道了,這樣一群人跑去醫院探望,真的會比較好嗎?

 

    小蔡的爸爸曾說,也許就這樣再也醒不過來了,對於之後,他只想安靜的陪到他走,或者自己再也不能陪為止。

 

    阿賢跟我和阿哲一樣,高中畢業後就去當兵了,可後來他卻沒有在唸書,而是留在家鄉工作,我始終記得高中時候的他曾說,以後畢業後一定要去台北念大學,因為她台北的女生比較可愛,只是這個以後已經過好段日子,台北他也沒去了。

 

    「不知道為什麼,當完兵之後我完全沒有想唸書的念頭,而當我想要念時,你們卻已經大學畢業了。」他說。

 

    高中同學會選擇辦在嘉義,據說這次會出席的將近十個,我用「將近」這字眼表示,這是個超出我預估的數值,正如我以為的,能約到十個就是奇蹟了。

 

    我們約在建國路上的王子飯店聚餐,時間是中午十二點,對於和久違的高中同學聚會,我沒有什麼雀躍期待的感覺,反而有種像是要見一群曾經被我放在記憶裡,可是這記憶卻已經漸漸模糊,而現在又慢慢清楚了。

 

    這次加我和阿哲總共有十一個,雖然是相處三年的高中同學,照理說應該是有相當熟悉感才是,可當我見到他們時,我卻有一度認不出他們誰是誰。

 

   「好久不見,你完全都沒變呢。」同學甲過來跟我握手示意。

 

    當我看到同學甲時,我只是禮貌性的點頭回應,只是我居然要在心中回想好久才會想起,喔喔喔,原來他是某某某這樣。

 

    甲以前高中很瘦,但現在卻變的,嗯嗯,就發育比較好一點這樣。

 

    之後跟我打招呼的是同學乙,他旁邊還帶了一個伴,喔對,我聽的很清楚,那個伴叫他爸爸,是的,同學乙就是十八歲結婚,十九歲離婚那個。

 

    乙同學的兒子很安靜也很可愛,幾乎沒什麼說話,這讓我想起高中時代的乙是一個非常吵雜且嘴砲的人,這讓我想起,這兒子應該是像媽媽,而不是像爸爸。

 

    陸續的其他同學也都慢慢進來,雖然以全場人數十一個來說,只佔了班上的三分之一,但這樣的人數還是很熱鬧。

 

    有些同學穿西裝,有些同學則變的很帥氣,帥到讓我認為高中時代的他根本是另個人,又或許高中畢業後他跑去整型這樣。

 

    大家的話題總圍繞在最近過的好不好,現在做些什麼,還有有沒有交女朋友這樣。

 

    一句「最近好嗎?」其實一點都不近,自從高中畢業後至今才換來的問候,其實來的太晚。

 

    因為我跟阿哲是先當兵在念大學,所以我們晚了同班同學一屆,但實際上並沒有什麼差別,因為當我跟阿哲大學畢業後,高中同學們也剛好當完兵退伍了。

 

    對於畢業,阿哲並沒什麼特別打算,只說想先玩一陣子,出去外面旅行晃晃這樣,對於人生,他總有一套自己的方法。

 

    因為結婚生子的關係,乙變成大家爭相窺探的對象,大家最好奇的話題都圍繞在他早婚的感想,還有他的老婆,啊不對,是前妻長什麼樣子。

 

    「如果人生可以重來,我絕對不會結婚,可人生沒法重來,於是我選擇結婚,以及離婚。」他一邊說一邊摸著他兒子的頭,那感覺就好像在跟他兒子說,以後不要像你老爸這樣,只可惜他兒子似乎不太明白。

 

   「所以你為什麼會結婚?」某個同學開口了。

 

   「因為套子破了。」

 

   「……」在場所有人瞬間安靜了。

 

   「拔拔,什麼套子破了?」他的兒子打破沉默。

 

   「呃,這個你以後就會知道了。」

 

    當我聽到乙說出「以後就會知道了」之後,我才明白,乙和我們已經是不同世界的人了,曾幾何時在我小時候也總被大人說「以後就會知道了」這樣的話,可這個以後有多久我不知道,而且有很多事情即使我已經二十三歲了,卻還是不明白。

 

    我跟乙完全沒有話題,只是附和著他的話題點頭而已,而這時候我卻看到甲起身往廁所,身影有些孤寂。

 

   「我一直很想知道,這些年來你發生了什麼事情。」我也跟他一起到廁所。

 

   「這話題,等我把這泡尿結束後再說。」他抖了一下身體,而我忽然從他身上聞到菸味。

 

   「你抽菸?」我說。

 

   「是啊,很驚訝嗎?」

 

   「我記得你高中是很討厭菸味的。」

 

   「不只你驚訝,就連我自己也不敢相信,討厭菸味的我居然會抽菸。」

 

   「菸癮大嗎?」

 

   「還好,一天一包而已。」他吐了一口氣。

 

   「所以這些年來你到底?」

 

   「為了女人囉。」

 

   「為情所困?」

 

   「人嘛,總難過情關。」當他說完這句話後,讓我覺得他根本已經有頓入空門的念頭。

 

   「當你用盡心力去愛一個人,結果那個人卻把你的愛當垃圾時,如果你不用一些動作來宣洩,那我想會內傷到死。」

 

   「嗯……」

 

    我並沒有繼續跟他聊,而是走出廁所,回到餐桌上和其他同學聊天,只是他的身影卻讓我留下很深的印象,從他身上就好像看到一個,對,過去的我一樣。

 

    在場同學大多數高中畢業後都去北部唸書,對於中部鄉下的我們來說,高中畢業後到台北似乎是種趨勢,也是種夢想,在那個寸土寸金的台北市裡。

 

   「台北好玩嗎?」阿哲問另個同學。

 

   「台北很好玩,幾乎要什麼有什麼,但有時候卻會讓人覺得,似乎也是要什麼沒什麼。」他喝了一口飲料,給了一個微笑。

 

   「當你在一間出租套房住了四年,但你卻完全不知道你隔壁到底住了誰,而當我知道他時,沒想到卻是在電視裡看到。」

 

   「啥?」

 

   「原來他是個通緝犯……」

 

   「呃……」我突然不知道要說什麼。

 

   「當你在一個地方久了,你會想要到另個地方,可不管你到哪個地方,又或者那地方再怎麼好,你最後都會想回家。」說話的是甲同學,因為他也在台北待了四年。

 

    聽到在台北生活的甲,讓我想起住台北的小萱。

 

   「一個寂寞組成的城市,就是台北了。」這是在聯誼認識小萱時她說的話。

 

    像這樣的同學會要選擇在哪吃飯其實不是重點,至少對我來說地方總是其次,重點是人,如果人對了,就算在路邊攤販吃滷肉飯,我也覺得很美味。

 

    我們並沒有想過要續攤,只是約好下次有時間還要一起出來這樣,只是這個下次不知道是什麼時候。

 

   「說真的,下次到底能不能出來,我都不曉得會是什麼時候了。」離開前阿賢說了這麼一句話,讓其他人動作遲疑了一下,就好像空氣瞬間凝結,我們身體被定住一樣。

 

   「只要有心,總是有機會的。」我說。

 

    目送著同學離開,當我看到他們背影時,一種熟悉的感覺湧上心頭,就好像高中時代的他們又出現了一樣,不過這種感覺並沒有持續很久。

 

    「如果有什麼需要,就找我吧。」甲開著一台車出來,那是台你很難忘記廠牌的車款,叫做賓士。

 

    「同學一場,我幫你辦到好。」他拿給我和阿哲一張名片,上面寫著某某生命禮儀公司。

 

    「……」我笑了笑把名片收進口袋裡,阿哲看完後則皺了眉頭,可我想他心中一定在罵幹。

 

     當我逐一跟所有同學道別時,我口袋手機傳來震動,發送號碼是我熟悉的數字組成,而這組號碼的主人叫小萱。

 

    「你有想過跟一個曾經對你說掰掰的人再見面嗎?」我把手機簡訊遞給看。

 

    「下午四點有空嗎?在我們認識的咖啡廳。」

 

    「你要去嗎?」

 

    「如果是你,你會去嗎?」我說。

 

    「我不會,但你不是我,所以你不用在意我會不會去。」

 

    「我想,去看看就好。」

 

    「希望如此。」四個字加上一個句號,說完後他便跟我揮手示意離去。

 

    

 

  *希望,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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