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宏,你以後畢業要幹嘛?」剛升高三不久時小蔡這麼問我。

    小蔡總是喜歡叫我阿宏,而阿哲則叫我本名,張宏誼。

    剛認識小蔡時,他說我的名字非常的女性化,對此我都回說是特色,而且據我所知,目前這名字還不曾遇到相同的。

    對,這是世上唯一的特色。

    小蔡是典型的港口小孩,皮膚黑黑的,頭髮短短的,家中產業是養殖海產,有時我會想,也許是環境使然,造就他如此爽快的個性。

    我知道很多人都覺得他是一個俗不可耐的人,感覺沒有受什麼教育或教養,但認識他的人都知道,這就是他最真誠的樣子。

    高中三年期間我總跟他並駕齊名,對於都是大盤商的我們。

    每週三出刊的寶島少年我總是率先入手,然後隔天帶去學校跟同學分享,就跟小蔡一樣。

    不知道為什麼,高三那時我竟沒有任何壓力,對於未知的未來,正所謂初生之犢不畏虎就是這樣吧。

    但其實這是最要不得且害怕的。

    人會害怕是正常的,對於未知的事物,最怕的是你毫無警覺性。

    而就在我有警覺性時,我已經高三下,要畢業了。

    高中三年內我沒有交女朋友,雖然我總是和那個她,或者她有過曖昧,但卻只限於曖昧階段。

    至於愛情,沒有萌芽。

    在我高中畢業典禮那天,小蔡帶了一個女生過來,我跟阿哲都以為是他妹,因為真的非常的小。

    我指的是年紀。

   「這是我女朋友,叫小如。」小蔡說。

   「她今年幾歲?」我說。

   「十二歲啊,要升國中了喔。」小蔡得意的展示。

   「會不會被告啊。」阿哲不敢相信的說。

   「一定會的。」我答腔。

    他的小女友長的很可愛,但想到她跟小蔡在一起的畫面,就會覺得很怪。

   「你們差了整整八歲耶。」我強調著。

   「然後呢?」

   「當你三十歲時,她才二十二。」

   「嗯嗯,然後呢?」

   「嗯,沒有。」我之後就沒說話了。

   「年齡不是距離,愛情不是問題。」天知道他從哪裡學的這句話。

   小蔡是個個性非常儉樸的人,他說畢業後要接掌家業,然後二十五歲前結婚,我算了一下,如果他結婚對象是小女友,那這樣對方還未成年,不知道會不會被告。

    就這樣小蔡帶著他的小女友,和我們一起參加畢業典禮。

    畢業典禮那天,我、阿哲和小蔡都不約而同的帶了隻麥克筆,為了要留下「紀念」。

    典禮結束後,我們開始找認識的老師,同學在身上穿的衣服上簽名塗鴉,老師簽的都很芭樂,不外乎就是鵬程萬里,一帆風順這樣。

    我在小蔡衣服上寫著,以後請繼續燒A片造福男性這樣的話,他則在我衣服寫下短短短短一句話。

    趕快找個女朋友吧。

    八個字,一個句號,可惜的是我知道那結尾不該是句號,而是個問號。

    畢業典禮前一年,也就是聖誕節時候,我做了一件我覺得這輩子不做,我會恨死自己的事情。

    那就是寫封情書給陳依婷。

    國中時我跟大砲曾聊到,我到底要什麼時候才寫情書給陳依婷,當時我總說「以後」,卻沒想到這個「以後」,是在國中畢業多年後才做。

    聖誕節前夕我打了通電話給大砲,跟他說我要寫情書這件事情。

   「很好啊。」電話那頭的他說。

   「就這樣?」

   「對啊。」

   「我本來以為你會有什麼建議。」

   「建議什麼?」

   「建議該寫什麼。」我說。

   「如果連你都不知道要怎寫,那我可能就要問神了。」

   「所以你不知道要怎寫?」

   「我知道。」

   「那就對了啊。」

   「問題不在這。」

   「問題在於我不知道要怎拿給她。」

   「你知道他家嗎?」

   「知道。」

   「何時的事?」

   「在某次我跟蹤她回家時發現的。」

   「……」電話另頭的他沉默了好幾秒。

   「所以你有什麼好建議嗎?」我說。

   「直接拿給她。」

   「萬一她拒絕呢?」

   「那我建議,你應該事先帶個階梯去。」

   「為什麼?」

   「這樣你才有台階下呀。」

   「啊哈哈哈。」電話那頭的他笑好久。

   「可以交給你嗎?」

   「是你要追,不是我要追。」

   「可我怕……」

   「怕她當場撕掉。」

   「嗯。」

   「應該不會那麼沒品吧。」

   「但萬一……」

   「如果你不做,以後就沒機會了。」他說。

    我心中猛然一驚,黯然的掛下電話。

    看著桌上那張寫好的情書,我心中開始盤算著。

    我算著千萬個如果,如果她怎樣,我就要怎樣,但這如果,卻遠遠比不上一個結果。

    聖誕節前兩天,我獨自騎腳踏車到她家,這期間想著很多發展,即使我還沒見到她,但我腦袋卻跑出很多畫面。

    畫面一,我用非常爛的戲碼出現在她面前說,真巧,原來這是妳家,這樣就能名正言順的出現在她家。

   這不好,太爛了。

    畫面二,我在她家附近埋伏,等她要上學時,我在突然出現,喔,沒想到這是妳家,好巧喔。

    這也不好,跟畫面一相比,都超爛。

    差別只在於,畫面一是出現在她家,畫面二則是堵她上學的時間,嗯,感覺很像變態。

    為了這次行動,我特地上網做了功課,打出如何送情書關鍵字,跑出千萬個資訊,但這當中卻沒有一個我受用的。

    那天晚上我在她家外等了三個小時,從晚上七點等到九點,期間我打了數十隻蚊子,看了兩本漫畫,喝了一杯珍珠奶茶,和一包可樂果餅乾,嗯,我不是去露營郊遊的,只是在外面等待總是需要點食物補充體力。

    那天行動,在晚上十點過後始終拿不定主意去按門鈴之下,宣告失敗,隨著我手中的珍奶喝完,漫畫看完、餅乾吃完,依然不得進展之下,只能宣告敗北。

    那天晚上我將信件放到她家信箱,然後又在外面等了兩個小時,這期間我又去超商買了一瓶牛奶補充體力,直到晚上十二點多,看到她回家,心中暗自祈禱她可以看到信。

    「神啊,雖然我平常沒有拜你,但現在請你幫我一次吧。」我在心中不停的禱告。

     看著她注意到信箱,之後拿起來看了一下,用她的右手拿著,左手開門,那動作之輕盈毫無任何多餘。

    「啊幹,神啊,我愛你。」那瞬間我心中燃起了煙火,而且對神投以絕對的敬仰,即使我不知道我到底是向那個神明禱告。

     我一直都很清楚,要做出一個決定,這當中是需要淘汰掉多少決定才能得出一個決定,就像那封信來說,我整整揉掉一整包新的信紙,才換來那封。

    信封外皮是淺粉紅,裡面有兩張信紙,井然有序的對折,字體有點抖斜,但對當時的我來說,這已經是全部了。

    內容沒有很多,很淺短的寫出我從國中如何喜歡她的事情,這是第一張信紙。

    另外還有一首詩,這是第二張信紙。

    為了寫那首詩,我翻遍了許多詩詞資料,也找了很多動人的歌詞,即使沒有那些作品的一半功力,但至少得有個三成也好。

   寫信前的開頭總是最叫人難以下筆的,尤其是當你寫給自己喜歡的人時,那用字斟酌間,更是難以抉擇。

   大約是寫信一週前的事情,我曾問過小蔡寫信的事情。

   「你會寫信嗎。」我說。

   「會啊,那麼簡單的事情。」他的回答讓我眼睛為之一亮。

   「你要寫情書嗎?」

   「知我者,小蔡也。」

   「我邊念,你記下來。」

   我連忙拿出紙筆。

   「寫信最重要的就是開頭。」他擺出老師的架勢來。

   「對對。」我認同的點頭。

   「開頭對了,後面就對了。」

   「嗯嗯嗯。」

   「第一個開頭用親愛的。」

   「這……」他的話讓我猶豫了一下。

   「都說是情書了,開頭用親愛的,對方才會知道你很在乎她。」

   「喔。」

   「再來呢?」

   「老實說,我注意妳很久了。」

   「這句好像變態。」我說。

   「說真的,我想妳很久了。」

   「這句更變態。」

   「你真的有寫過情書嗎?」

   「有啊。」

   「呃……」

   我承認我找錯人了,我如果開頭就寫「我注意妳很久了」,那我可能會被報警告到死。

    回家上網打出「情書」搜索,又跑出數萬筆資訊,其中有一個很有趣的是,專業寫情書。

    我只能說這世上真的無奇不有,就裡情書都能變專業。

    苦思許久還是找不到結果,我失落的關上電腦,拿出桌上的信紙開始寫著,寫了一張又一張,往往都是還沒想到一半就揉掉了。

    直到寫到剩下最後兩張時,突然一股感覺湧上心頭,很順遂的寫出來。

    那是一封信,兩張信紙,一篇內容,一首詩。

   還有一個思念。

 

 

  *我想寫的是,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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