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名詩

 

*我將以此姿態呈現於世,用仰望的角度作為開始。

人生就像是首未盡的詩,老想著該如何提字,

每下一筆是不同的詞,每走一段都是個故事。

這筆墨難寫的,是我最真的樣子。

這該是命運使然,我走的比人苦也比人慢,

可不怨天尤人,只當是上天考驗寄予的過程。

我就以此姿態作為開始,用仰望的角度觀看於世。*

 

從我有記憶以來,我看的世界就跟別人不一樣。我一直以為可能是我還沒長大的關係,這念頭從我開始真正懂事之後,我才逐漸發覺,我一直都在長大,但相對的也在跟自己掙扎。

因為我很不一樣。

在我眼裡。

還有在別人的眼裡。

在上乘武學當中有個最高的修為叫做先發意境,意思是指當別人還要讀取動作才能判斷出招時,你已經能夠憑感覺先早一步了,因為當下直覺總是最快的。

當我還不懂學會寫什麼叫做「寂寞」,和「孤單」時,我卻很早就已經體會這兩個詞的意境了。有個老師跟我說,寂寞指的是寂寥落寞,孤單則是孤僻落單,很剛好的我都遇過了,從我有記憶以來。

我總是不明白,為什麼這世界總是不一樣。

我以為的世界並不是別人所認同的。

如果世界上有百分之九十九的人覺得殘缺就是缺,但是有個百分之一的人認為殘缺是美,那這百分之一的人就是怪胎,他會很寂寞孤單,但倘若反過來的話,他的殘缺被世人認為是種美時,那麼他就很幸福了。

只是這世界總是跟我想的不一樣。

差別到底有多少?就像台灣的藍綠政黨,或者古時候的楚河漢界一樣吧。

天跟地的差別。

到底有多遠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始終看不到頂點,也看不終點。

我只是不斷的跌倒,然後又爬起來想要趾高氣昂的活在這世界。

活在這世界的時間已經二十二年,如果以天數來算大約是八千多天,我其實不知道這時間到底是長還是短,我只明白,我看的角度總是跟別人不同,高度就矮了一截,可幸的是我的心比常人寬了好幾倍。

如果一般人的心胸單位是一間台北小巨蛋的寬敞,那麼我的應該就是台大校園吧。

有時候我總會想,這是不是上天跟我開的玩笑,只是這玩笑似乎玩的太過火了,以致於我出生時就因為小兒麻痺的關係,下半身不良於行。

當同齡的人在操場奔跑時,我只是在旁邊看著,某次無聊時我曾大概算過,班上體育課測驗一百公尺時,平均要花十五秒左右,而我差不多要一分鐘,也就是四倍的時間。

即使花了四倍,但至少我知道我還是能到達。

這世上怕的事情並不是你得花很多時間心力才能完成,而是你花再多時間都無法完成。

我很清楚我的狀況,所以倍數成了我唯一能拿來跟人抗衡的武器。

所以我不曾輸過,不管是氣魄,或者骨氣。

從我上小學開始體認到有個叫做考試排名的東西時,我就下了一個決定,讓自己維持在前三名,那就是我的全部了。

回想過去日子來,在看著我房間多到沒地方放的獎狀,事實證明,別人可以的,我也可以。

因為我不想輸。

因為,我不能輸。

父親和母親總是帶著一種很愧疚的態度在面對我,他們總覺得會造就現在的我,是他們造成的,於是他們總是跟我說抱歉,雖然只是短短的兩個字,但我卻聽的出,那兩個字的沈重感。

為了不讓他們有再說抱歉的機會,所以我一直讓自己很快樂的,以這樣的姿態呈現在這世界上。

我很清楚這世上有很多事情是找不到理由的,當然也有很多並不是持續的抱歉就能解決的。

父母給我取了一個很厲害的名字,叫做林宇森,其實我本來覺得這只是個名字而已,直到國中坐我我旁邊的新同學聽到我名字時,她用很崇敬的眼神看著我。

「林宇森,你的名字很厲害也很帥氣。」她說。

「為什麼?」我抓著頭卻不得其解。

「因為你名字有五顆樹木啊,這樣就算颱風天來時也不怕被吹走了。」她撥弄著很短的頭髮跟我說著。

那年我國一,我理著一顆小平頭,而她則留著一顆西瓜頭,也就是頭髮切齊到耳朵的長度。

那年我十三歲,一個還有嚴格髮禁的年代。

那年,我才明白到,有些事情是真的找不到來由,但是人們卻可以去衍生出一個理由作為存在。

就像我的名字一樣。

我的名字是父親取的,他說希望我能像大樹那般的健壯雄偉,所以賜予我森這個字,至於第二個宇則是宇宙之意,期盼我能像宇宙無限深遠,全名是林宇森,第一個林的兩顆樹木是吸收日月精華,第三個森的三棵樹木則是吸收這大地的養分,讓自我不斷往上攀爬,還能沿用宇字永無止盡的。

當初說我的很厲害的那個女生而今也失聯了,一直到我國中快畢業時,她才跟我說她有個很響亮的名字,但是她卻不喜歡,在這之前我只知道她叫曉慧,但後來她才跟我說,她叫邱曉慧。

「這名字很可愛啊。」當她跟我說時,我這麼的回她。

「是很可愛沒錯,只不過用台語念的話,會很難聽。」說完她臉色閃過一絲落寞。

「邱曉慧,秋啥毀。」後來我才終於知道她的意思。

只是當我知道時,她已經畢業了,而她是第一個說我很厲害的人,卻也是最後一個了。

有很多時間我都坐在輪椅上,當別人問我這世上跟我最親的是什麼時,我第一個寫父母,第二個寫兄弟,第三個則是寫輪椅。

我看過武俠大師金庸筆下寫過一個叫做人劍合一的境界,意思是人已經強悍到可以和劍合而為一了,至於我,我覺得我也不遜色,因為我也可以人輪合一了。

在我人生當中總是有許多來來去去的人,這些人有些是同學,有些則是朋友,如果有人問我同學跟朋友的區別,那我會很直接的說,在學校會遇到的就是同學,而私下會陪我,甚至跟你擁有比親人還要親的感覺時,那則是朋友,也叫兄弟。

很慶幸我周邊有許多這樣的人存在,我高中念的是繪圖,是一個坐在椅子上拿紙筆在一張繪圖桌上製圖的科系,因為我沒辦法自由行動,所以沒法念需要搬鐵管工具的電機科,但事實證明繪圖科是我作過最好的選擇,即使我不良於行,但紙筆繪畫卻能作出許多我想作卻作不到的。

比如如果我能畫出一台太空梭的超強設計圖,那我就能用這圖去做出一台真正的太空梭,載乘我到世界甚至地球外的各個角落。

或許這夢太過不切實際,但人倘若太過實際,那這世界可能會少很多樂趣吧。

倘若沒有作夢的萊特兄弟,就沒有飛機了。

我曾問過父母,為什麼我總是看不到別人的世界,父親什麼都沒說,只是臉色有點落寞,母親則是摸了下我的頭,很輕柔的說了一句話。

「因為你要用你的角度去看這世界,正確來說是,這世界某些東希西必須用你的角度才能去看到。」她說。

「我的,角度?」對於她的話我始終不瞭解,我只知道,我似乎總是處於低處的地方。

「宇森啊,你喜歡看高的地方嗎?」母親拍了下我肩膀。

「應該,想吧。」我有種難以形容的感覺。

「人是該往高處看,往高處走,但其實低空才是真正最美好的風景。」

「當一個人只能看到高的地方時,那麼那個人會很孤獨,因為他再也看不到比自己低的人。」

「這……」這話在我心中產生很大的震撼。

「當你仰望著往上看時,大約是四十五度角,也許你會因此覺得脖子有點痠,但你卻學會一個很重要的事情。」

「嗯?」

「那就是謙卑,正因為能夠放低姿態才能更清楚看到高處,即使沒有辦法立於高點高到很遠的地方,但卻能看到更多,也得到更多。」

四十五度角,是你仰望這世界的角度。每當我抬起頭看別人時,我就會想起母親的這句話。

也許在別人以為,我是一無所有,但其實我才是最多擁有,因為我用最低的姿態是看這世界,因此才能看到這世界最大的不同。

「你孤單嗎?」在我心中深處曾這樣問過自己。

這答案是肯定的,如果沒有黑暗過,又怎能迎接光明的來到?

我很清楚自己心底的那片暗,從我出生懂事至今就不曾消失過,但因為有著這世界眾多的愛,那片暗,卻會逐漸的變少。

而後有天,消失不見。

當那天來臨時,就是我改變這世界的時候了。

縱然這世界不會因為我的消失與否而改變什麼,但至少我希望能因為我的存在可以去改變些什麼。

作為一個人,這就是我的全部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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