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油桐,五月的雪,五月的雪,五月的天。
 那是人生的第一場雪,也是人生的第一次凋謝。
 我們一同見證著,含苞、綻放、枯萎、凋謝。
 這是必經的過程,所謂的生命也亦然。
「為什麼它會是白色的?」妳這麼問我時,我只是搖了下頭。
「因為它是雪吧。」其實我什麼都不知道,卻只能這麼的跟妳說。
「那為什麼它會凋謝?」妳撿起一片花瓣,又滿懷感傷的問。
「因為它已經到盡頭了。」我說。
 我無法去決定的,就像我無法改變油桐的顏色一樣,
 那灑落一地的是花或雪,早已不重要了。
 當你已經不是當初的你時,又有誰會在乎它的樣子。
 我們就像那油桐一樣,注定是白色的,在花瓣枯萎失去了該有的白時,那就是時候了。
「我們,到盡頭了嗎?」我說。
「因為它已經到盡頭了。」妳指著天空,我卻什麼都看不見,只望得一片灰。
一直到後來我才知道,妳指的不是天空,而是那年的五月雪,可惜的是我看不見。
我也忘了跟妳說再見。*

 

     我感覺像是做了件很不得了的事情,早上八點多的這個時候,正常來說,我人應該是在教室早自修,要不然就是在操場參加升旗。我不喜歡早自修,但卻不討厭,因為早上我至少有黑肉的GAMEBOY可以打;可我很討厭升旗,尤其是校長上去時,就會講個沒完,就好像候選人在發表政見一樣,台上的人講了一堆不會兌現的芭樂票,但說了一堆都是屁,而當他屁放完時,底下的人還得鼓掌迎送他下台。
     黑肉說,所謂的不知民間疾苦就是這樣,台上的人永遠不會知道台下站著曬太陽的痛苦,除非有人受不了暈倒時,才會知道結束,那情形就好像台灣的政治一樣。
   「不知民間疾苦這句話」是上國文課學到的,然而這是他第二次把這句話拿出來用,第一次是在國文課學到時,他馬上回送給國文老師,而且一字不漏的。
   「為什麼我們拼死拼活的抄了一堆,你卻只要紅筆畫一畫就可以了。」黑肉說。
   「因為我是老師。」老師說。
   「所以老師可以不知民間疾苦?」
   「是誰教你這樣用詞的?」
   「老師。」
   「我教這句話不是讓你用來數落我的。」
   「但我覺得這句話很適合在你身上。」他就這樣當著全班跟老師交戰,但這場戰爭他輸了。
    因為後來他被叫去外面罰站,國文課連上兩節, 所以他也站了兩節。
   「幹!」這是他站了兩節之後,給我的回答。


     黑肉之所以叫黑肉,是因為他全身因為曬太陽的關係,而讓皮膚變成黑色的,在我剛認識他時,我一度懷疑他全家都是這樣黑黑的,直到我去他家時,我才發覺我錯了。
     他們家一共三個人,是個典型的小家庭,老爸是公務員,老媽則是家庭主婦,老爸因為長期在室內辦公,所以皮膚很白,老媽因為總是在家,自然也不會黑到哪去,至於他,則是個混吃等死整天只會打電動和籃球的小鬼。
     混吃等死這句話是國文老師說的,因為黑肉整天只會打GAMEBOY和籃球,他始終不知道明天國文要考什麼,但卻知道NBA每個球員的資料,尤其是喬丹。
    「總有一天,我會像喬丹一樣整個人飛起來。」他說。
    關於他的總有一天,我不清楚什麼時候會到,我只知道當他忘了帶課本時,國文老師的藤條可以讓他飛起來。
    「如果可以選擇,將來你想做什麼?」我問。
    「什麼都行,至少先讓我離開國中這個鬼地方。」他摸著被藤條抽過的屁股說道。
    「那你呢?」
    「我?」
     這個問題我猶豫了好久,記得在我國小時,我在作文題目「我的志願」寫著,我想當總統,一直到國中在我認識她之後,我的志願變成「我要給她幸福」。
     每個時期所想的事情似乎都不一樣,一直在我遇到她之後,我才發覺到,原來我好像忘了什麼東西,這個她,是我的女朋友,對於才國二的我,黑肉說我這個叫早熟,當他問我為什麼會跟她在一起時,我卻什麼都回答不出來。
    「那我們為什麼會在一起?」我問。
    「因為我們是同班。」
    「意思就是只要同班就會在一起囉?」
    「應該是這樣沒錯。」
    「那為什麼你沒有跟坐在你後面的小純在一起?」
    「這麼兇的女生誰敢要她?」
    「那為什麼你會跟陳亦鈴一起?」換他反問我。
    「因為愛吧。」對於只有國中的我而言,這句話我講的很沒說服力。
    「所以你愛她囉?」
    「其實,我也不知道。」我摸著小平頭,找不到任何思緒。


     小純是坐在黑肉後面的女生,頭髮短短的,正確來說是,每個女生的頭髮都短短的,但她卻有點不一樣,仔細一看會發覺,她的頭髮比起其他女生都要來的長一點,當然這並沒有很明顯。
     黑肉說那叫叛逆,青春期的小孩都是這樣,而她的叛逆始終沒有被發現,因為她考試總是保持在前三名,老師們都很喜歡她,相較之下,黑肉就很可憐,也很可悲。
     可憐在於,他每學期的打掃工作總是被派去掃廁所,以目前二下來說,他已經連續掃了四個學期;更可悲的是,當他問起為什麼他要掃廁所時,只換來這樣的回答。
    「在班上我不知道除了你之外,有誰能勝任這份工作。」那個很靠北的導師這麼說。
     黑肉的全名叫做林宥育,他們名字發音叫久了會變成憂鬱,但他其實不憂鬱,因為他有GAMEBOY。
    「當你拿著GAMEBOY在手上時,你會有種無法形容的感覺,就像是進到一個異次元空間一樣,在你沒把GAMEBOY打到沒電,或者沒把遊戲破台之前,你是不會善罷干休的。」
    「為此,就算要我三天不睡覺也沒關係。」他手裡握著GAMEBOY說。
     我提著簡單的包包,人就在火車上,現在的時間是早上八點多,但我卻沒有去參加升旗,而是跟亦鈴一起。
     亦鈴姓陳,她是前段班的學生,在當時學校依然存在著前段跟後段的分別,那樣子就好像台海關係一樣,明明是同個地球,卻要分的很清楚,然而中間存在的台灣海峽我卻就這樣突破了。
     我跟黑肉以及小純念的是七班,是二年級的最後一班,也就是所謂的放牛班,亦鈴她是一班,也就是好班,有時候我總會想為什麼她會跟我在一起,但每次當我問起她時,她卻什麼都不肯說,而且她是個很奇怪的女孩。
     奇怪到她現在就坐在我對面,我們坐著開往苗栗的早班火車,只因為她的一句話。
    「我想去看油桐花。」幾天前她這麼的跟我說。
    「什麼時候?」
    「明天!」
    「明天要上課耶。」
    「你不想去就算了。」
    因為她的話我就去了,那感覺就像是做錯事情的小孩一樣,但我心裡卻是緊張又興奮的。
   「我們這樣是不是翹課阿?」我說。
   「如果你反悔的話,現在回去還來的及。」她說。
   「可你要自己回去。」她又補了一句。
   「……」
    然後我聽到月台廣播的聲音,台中站到了,距離我們出發的斗南,已經好遠了。
    那是我第一次翹課,我很清楚這是不好的,但我卻有種說不出的滿足感,而且有著什麼正在心中逐漸擴散開來。
 
   *人生總是無法後悔,就像油桐注定得凋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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