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五月我寫了一篇小說,因為自己瑣事太多,就這樣一直拖到今年六月才從電腦把它叫出來,暫停執筆的這一年又一個月裡,我跑去不務正業的幫人寫歌,也拍了不少照片,這當中晃阿晃的,自己也二十四歲了,時間還是一樣快的不像話。

隨著年紀增長,寫作時間也逐年堆疊,慶幸的是創作這塊依舊熱愛,也依舊存在,最後還是得說,希望自己的文字可以被更多人看到,對創作者來說,我想就是最大喜悅了。

然後,「旅人、歸人」,是我在台北生活時遇到的一些事情,而我把它寫出來這樣,嗯......希望你們會喜歡。

 

01

輪迴藩籬

 

這世上似乎什麼都是註定的,從出生至死亡,人的生命過程如此。

情感如此,例如愛情。

遇了多少人,多少事,錯過多少人,做錯多少事,也是注定的。

是命運,卻不是運命。

因為我們總是無法操運自己的命。

最後走到盡頭,投胎轉世,又是個人生,一個輪迴,一次藩籬。

我們不斷的圍繞在這圓圈中打轉,怎奈始終轉不出去。

 

 

 

 

同事成哥總是說,我是一個非常制式化的人。

所謂的制式化就像是一間自動化的工廠,工廠裡面的機器一樣。

輸入一個程式,就會按照指令下去走。

一成不變,精準無誤的。

無趣。

對,就是無趣。

成哥是我的老大,是我這間在公司的貴人,如果沒有他的話,我想我會死的很慘。

正確來說是,如果沒有他在後面推我,我就沒有現在這份工作,生活沒法過的很好,所以會死的很慘。

高中和大學我念的是電機,現在的工作則是遊戲設計,而我有一個非常響亮的頭銜職位,叫做遊戲開發工程師。

之所以認識成哥要說起我的習慣,我每天都會到住處附近的全家便利商店買早餐,一份報紙,一罐貝納頌咖啡,一個紅豆麵包。

    這是習慣,從我在台北工作之後就開始了,有時候我甚至會想,全家真的快變成我家了。

    持續的這幾年我見過無數個工讀生,對他們來說,我是他們的習慣,當我持續買相同的東西,在相同的時間出現時,他們就會好奇的問。

    「您似乎很喜歡喝貝納頌。」工讀生這麼問我。

    「也不是喜歡,而是習慣了。」我說。

    習慣和喜歡其實不一樣,因為喜歡是發自內心,而習慣則是時間的累積,就拿食物來說,當你每天都吃漢堡,吃了一年後,突然某天朋友幫你買了三明治,就算這三明治再怎樣好吃,你還是會覺得怪怪的,似乎少了些什麼。

    因為你習慣了漢堡的味道,即使之後出現再好的食物,短期內也無法取代漢堡在你心中的地位。

    貝納頌是我覺得不難喝,所以選擇習慣的罐裝咖啡。

    那是一支很白癡的咖啡廣告,一個老頭坐在房間裡老半天,後來他喝了一口自己調的咖啡,此後他就再也喝不下其他咖啡。

   「喝的極品,貝納頌。」這是當時咖啡廣告的台詞。

    隔天我就買來喝,但其實味道也還好,沒有廣告當中那麼神,但說也奇怪,第一天買,後來變成天天買,然後就習慣了。

   「我不是特別喜歡,而是習慣了。」

    全家超商離住處只有五分鐘的路程,走到那邊需要經過兩個路口,一個紅綠燈,自從這間超商開幕以來我就開始光顧,有時會想,店長應該頒個VIP給我才對。

    我在某次買早餐時,遇到了成哥。

    「先生,一共是四十五元。」工讀生慣性的說。

    「呃,不好意思,我找一下。」

    櫃臺灑了一桌零錢,我仔細觀察一下,還少五元。

    成哥所謂的「我找一下」找了將近一分鐘,當時是早上七點多,正值顛峰的上學上班潮。

    他就在我前面,我則在他後面,右手拿著咖啡和麵包,左手外加一份報紙。

    後面排了不少人,因為我不知道他所謂「我找一下」需要多久,但我很清楚在找下去後面可能會開始罵,於是我就從口袋掏出一枚五元銅板。

    「直接結帳吧。」我直接跟工讀生說。

    從他眼神中似乎透露著,那枚五元銅板對他來說有著非常重大的幫助。

    「真的很謝謝你,有機會我會還你的。」他說。

    我跟他坐在超商內的窗角吃著早餐,我習慣先喝一口咖啡,在慢慢的咬麵包,然後輕輕的翻閱報紙去看看昨天發生了什麼事情。

    「區區五元不足掛齒。」我說。

    「不不,這五元我一定要還,正所謂吃人一斤還人一斗。」

    「所以你要還我一斗的五元銅板?」

    「呃……」他有點愣住了。

    「我開玩笑的,那五元真的不用還。」

    他手中拿著御飯團和麥香奶茶,有點匆忙的吃著。

    那是我第一次跟他見面,卻奠定了我跟他的緣分。

    那天剛好是我要去一間公司應徵,而他是公司的主管,面試我的人則是經理。

    我要應徵的是硬體維修工程師,因為我學的是電機,那是我的本業,但後來卻成了遊戲開發工程師。

   「你有什麼專長?」面試的經理問。

   「我會組裝電腦,維修電腦,和保養電腦。」

   「所以你只會電腦?」

   「其實我會其他的,只是電腦是我的本業。」

    那次面試其實沒有很順利,因為和我一起面試的人有三個,而他們只要兩個,意思是說會有一個出局,而可恨的是,我是那出局的人。

    因為另外兩個太強大,一個是留美電機工程碩士,另個則是國立大學電機博士。

    除非經理腦袋破洞進水,不然他絕對不會想請我。

    成哥跟我說,我面試最大的缺點其實不是學歷,而是我的制式化,就像是個機器人一樣。

   「機器人沒什麼不好,只是很難有創意展現,這對企業來說不是件好事。」他說。

    面試結束當我認為已經掛掉要離開公司時,我遇到了成哥。

    於是後來我又再進去一次,只是這次去的不是面試的辦公室,而是經理的辦公室。

    成哥也在裡面。

   「我記得你說,電腦是你的本業,沒錯吧。」經理示意著我坐下,然後叫秘書倒了一杯茶給我。

   「嗯,是的。」我回答的很小心。

   「那你會打遊戲嗎?」

   「會。」

   「厲害嗎?」他接著說。

   「至今我還沒遇到對手過。」

   「喔!」我的話讓他有很大的反應。

   「我玩的是一款叫做世紀帝國的遊戲,屬於戰略智慧類別,從我開始玩至今,還沒有輸過。」

   「既然這麼強,為何不參加比賽?」

   「因為沒想過。」我回的很直接。

   「如果有份工作是要玩遊戲,並且是每天玩,還要玩出心得並且寫成報告,那你有興趣嗎?」

   「意思是?」

   「我們公司缺遊戲開發工程師,需要你來做。」說話的是成哥。

    然後我就進去這家公司了。

   「這是說好的五元。」離開辦公室後,成哥拿了一枚銅板給我。

   「不不,你幫了我這麼大的忙,我沒有再接收的的道理。」我又退回去。

   「那就當作聘金吧,聘請你來我們公司的答謝。」他又推給我。

    之後我就認識了成哥。

    成哥大我五歲,已經娶妻生子有了家庭,而我今年二十三歲,剛退伍不久,幸運的是能找到一份好工作。

    因為我遇到了成哥。

    工作的好壞其實不能以薪水多寡來決定,而是用快樂與否來抉擇。

    就像我的大學朋友好了,我們電機出身的其實不愁找不到工作,除非這世界不需要電機電子。

    我們有很多選擇,只是這選擇卻未必是我們理想的,在我大三那年,我那個大學朋友跑去辦休學,因為他突然跟我說,他找到了夢想。

   「我想做造型美髮師。」他說。

    非常的帥氣,從他的眼神裡,我看到了光芒。

   「你知道你已經大三了嗎?」我說。

   「我知道。」

   「你知道你快要畢業了嗎?」

   「我知道。」

   「你知道你還有很多不知道的嗎?」

   「如果這世上什麼事情我都知道,那這人生就會變的很無趣,所以我寧可去闖不知道的,去證明一件事情。」

   「證明?」

   「存在的證明。」

    沒多久他就辦了休學,跑去學造型美髮了,而且是從一個最菜的洗頭小弟開始。

    以他當時二十一歲的年齡當學徒,其實算晚,但對於夢想覺醒來說,我想並不早。

    他叫阿鋒,是我所有朋友當中最帥氣的。

    現在我這份工作薪水大約三萬多,以目前社會薪資平均兩萬五來說,算不錯,但對我來說真正吸引我的,是我可以從頭學起。

    成哥在遊戲開發已經鑽研很久,是個老手,據說從他大學時期就開始製作和測試遊戲了。

    沒有一家公司願意選一個沒有專科經驗的人工作,這家公司例外,於是我以一個很會搞電腦的電機人,踏入了遊戲開發這區域。

   「你明白我其實什麼都不知道嗎?對於遊戲開發。」剛進去不久後我這麼跟成哥說。

   「如果這世上什麼都知道,那人生還有什麼樂趣可言?所以我寧可要一個什麼都不會,從頭開始帶起,好去證明一件事情。」

   「證明?」

   「存在的證明。」

   「忘了跟你說,其實我大學之前是體育選手,我一直以為我會是體育選手,從國小練到高中畢業,一直到大學我轉念資訊,就這樣我開始做遊戲,到今天。」

   「這是我另類的存在證明。」

    從成哥身上,我看到了阿鋒的影子。

    一樣帥氣。

    一樣自信。

    成哥有一個很漂亮的老婆,我都叫她成嫂,在我剛認識成哥不久後,成嫂就懷孕了。

    在成哥身上完全看不到一個擁有家庭的男人該有的架子,我感覺到的是一個長不大的小鬼頭。

   「不知道小孩喜歡玩什麼遊戲,喜不喜歡喝麥香奶茶,嗯,我應該要買個棒球手套才對,只是不知道他喜不喜歡看美國大聯盟。」

    即使還沒出生,他卻開始想以後的事情,而且那樣子就像是個小孩一樣。

    成哥是個標準的好男人,不菸不酒不檳榔,唯一興趣是看美國棒球大聯盟。

    他說他以前很愛看中華職棒,後來卻沒看了。

   「中華職棒,台灣有這嗎?」他說。

   「有吧,我小時候也滿愛看的。」

   「拜託,那根本不是職棒,只是一群傻子打假球給人看而已。」

    然後我再也沒跟他聊到中華職棒的事情。

    成嫂說在還沒結婚之前,她和成哥很喜歡去球場看職棒,順便當作約會這樣,家中也收集不少球星的簽名球。一直到後期台灣爆發假球事件後,成哥什麼都沒說,只是默默的把簽名球拿去丟掉,並且再也不踏入台灣球場一步。

    成哥是公司裡面排前三大的,僅次於經理和董事長,但他卻沒有什麼架子,而且對我很好。

    就像是親兄弟一樣。

    他總會用過來人身份來跟我說很多大道理,而他最常掛在嘴邊的就是「輪迴藩籬」,他說人生就像是個輪迴,一個藩籬,不管多久都會在這圈圈裡打轉著,怎樣都逃不出去。

   「我們人不能做壞事,因為最後一定會輪迴了一圈報應在自己身上。」他說。

    在成哥孩子還沒出生時,只能藉著一張看不太清楚的超音波照片去想像,那是一個男生。

   「啊靠,是男生耶,啊哈哈哈。」這是他從醫生口中得知成嫂懷的是一個男生時,他馬上打電話給我。

    一直到後來孩子出生時我才知道,我居然是他第一個告知的人。

   「為什麼我會是第一個?」某次機會下我問了成嫂。

   「因為你是弟弟吧。」

   「弟弟?」

   「其實他有一個弟弟,如果沒意外的話,他應該也是像你這樣。」成嫂說著,語氣略帶感傷。

   「什麼意思?」我不解的問。

   「其實我也不是很清楚,我只知道他有曾過一個親弟弟。」

   「喔!」我拉長了音量。

   「可惜的是,國中那年死了。」

   「死於一場車禍。」

   「……」

    那天我就坐在成哥的家中,成哥在外面逗著小孩,成嫂則跟我說關於成哥不為人知的事情。

    成嫂指了下客廳電視上的一張黑白照片,那是一張兩個小孩的合照,一個是成哥,另個則是他的弟弟。

    黝黑短小的兩個孩子,笑的很開心。

    可惜不在了。

    可惜,不再了。

    那笑容。

 

 

    *輪迴藩籬,人如棋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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