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小萱正式在一起的時間是聖誕節,於是隔年的聖誕節是一週年紀念,後年就是兩週年。

   對我來說天數的多寡其實並不能代表什麼,因為我們不能用時間的長短來決定一個絕對值,就像甲和乙交往五年,沒有人敢保證這五年就是絕對不會分開的數據,所以最後當甲和乙分手之後,周遭的朋友每個都不敢相信,為什麼交往那麼久了還會分手。

   「沒有感覺了。」甲說。

   提出分手的是甲,即使乙不想放,卻也不得不放,因為當兩個人當中,有一個再也走不下去,或者有一個走太快,讓另個人跟不上腳步時,那即使說再多都是沒用的。

   人總有應該的堅持,但前提是有意義的堅持。

   約小萱在嘉義市星巴克的那天,是個下大雨的傍晚,雖然下大雨是我一直所期望,當我正想著老天終於願意正視回應時,沒想到卻發生突來的插曲。

  劇情不該是這樣編排的。

   我始終覺得人要說分手是需要相當勇氣的,尤其當你和另個人相處一段時間後,這時間多寡即使無法代表什麼,但至少也有點感情存在,對此我始終覺得小萱是個很有勇氣的人。

  「我們分手吧。」她的臉上沒有任何的表情,這讓我想到國中老師上課時,很平淡的唸著課文內容,不帶任何感情的,就像一部唸誦機器。

   我假裝我沒聽見,然後攪拌著我手中的冰拿鐵。

  「我跟妳說一個笑話,昨天在網路上看到的,就是啊,有一天小明跟朋友出去工作,工作到一半時,小明跟他朋友說,我累了,我想休息,然後他朋友就買了桶汽油潑在小明身上,點火把他燒死了。這笑話真的太經典了,因為休息是國語的音調,但用台語去聽就是燒死,啊哈哈哈哈……」

  「……」她的表情依然沒有任何變化。

  我又攪拌了下拿鐵,哐的一聲,我聽到冰塊融化撞擊杯緣的聲音。

  「你有聽到我剛說的嗎?」她端起咖啡沒有喝,只是習慣性的吹了一小口氣。

  「妳覺得剛的笑話不好笑嗎?那我改說另一個。」我努力的想裝傻。

  「我說,我們分手吧。」

   我停下手邊攪拌拿鐵的湯匙,用一種像是做錯事情等待審判的小孩那種表情看著她。

  「……」我突然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覺得這次的拿鐵似乎有點苦澀,讓我忍不住皺了眉頭。

  「我想,不需要我再說第三次了。」

「其實一次就夠了。」我喝了一口拿鐵,突然覺得滋味變的好苦。

 「你不會想問原因嗎?」

 「如果問了,那是不是就不會分手?」

 「很抱歉。」她的表情依舊冷淡,眼角泛著淚水。

「那我還是想問,當一個人心臟被插上一刀準備死去時,其實不會在乎又被補上另一刀。」我說。

「對不起。」

「妳知道我想聽的不是對不起,而是原因。」

「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那我給妳點時間靜一靜,之後再找妳好嗎?」

「對不起。」

 這是我今晚聽到的第二句對不起,短短的三個字卻強而有力的衝擊我的心。

「我想知道到底怎麼了。」

「我剛說了,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小萱,妳不覺得問題沒有得到解決,而是又跳針回到原點嗎?」

「對不起……」

晚上的第三句對不起,瞬間我心中像是美國珍珠港被拋入原子彈一樣爆發出來,但我還是忍住了。

「我做錯什麼了?」

「宏誼,聽我說,這世上有很多事情並不是很順遂的,就像我跟你來說,你對我很好,我很感謝你,但愛情就是這樣,不會因為一方的好,一方的給予,或者一方的接受而持續下去,然而有一天再也無法接受這樣的給予時,那這條路就是到盡頭了。」

「這就是妳的原因?」

「不盡然。」

「嗯……」

我腦中突然想到連續劇當中男女主角分手時的場景,那每字每句的沉默都像是把銳利的刀子一般,而周遭的空氣感覺非常薄弱,讓我有點呼吸困難。

「我該走了。」她拿起包包,準備離去。

「不打算多待一下嗎?」

「不了。」

「外面下雨,妳不先等雨變小再走嗎?」我試圖挽留著她一時,但我知道不能挽留她一輩子。

「看這雨勢,今晚的雨是不會緩和了。」

「那至少讓我送妳回家好嗎?」

「就當作我最後一次的要求。」我強調了語氣。

「嗯。」

 離開前我把桌上的冰拿鐵一次喝完,瞬間杯中蕩然無存只留下殘餘泡渣,她的熱黑咖啡則是沒什麼動到,因為閒置在桌上的關係,也早已經冷卻了,我本來想問她要不要喝完,但我想起她其實只喝熱的,但我又想到要不要拿去櫃臺溫熱一下,只是當一杯熱的咖啡變冷時,即使在怎樣溫熱,其實本質已經被破壞且無法改變了。

 我從皮包去掏出一千塊要買單時,當櫃臺人員問說是否要一起結時,小萱的一句分開算,讓我從本來的萬丈深淵變成墮入十八層地獄。

外面的雨勢始終沒有小過,我打開機車置物櫃,在我置物櫃裡永遠都會有另頂安全帽和另件雨衣,這個「永遠」是從小萱跟我在一起之後開始,而卻要結束在今晚。

 永遠真的很遠,因為我始終看不見。

 我一樣拿出安全帽幫她戴上,一樣熟悉的動作,只是她的眼神卻不再像以前那樣看著我,帶了點空洞。

老天爺似乎聽到我的祈求,這場雨真的越下越大,但我卻高興不起來,因為這一切發生之快,讓我不知道下一步該怎樣安排。

我刻意放慢速度騎車載她,這當中不時的用手擦去後照鏡的水痕,因為我想看著後照鏡後面的她,只是這雨勢之大讓我幾乎看不見她的臉,於是也看不到她的心。

她的住處在距離星巴克大約要十分鐘車程的地方,只是今晚我多故意放慢和繞著路,可以的話我希望這條路永遠都騎不完,而她住處永遠都到不了,這樣一來她就不會離開了。

但很顯然的是我想太多了,因為這世上除了人心之外,沒有什麼到不了的距離和地方,所以即便我故意繞再遠,最後還是到了,而她的心即使我怎樣的前進尋找,卻像是一個迂迴的圈一樣,繞啊繞的始終繞不出去。

載她回住處時已經是晚上九點多的事情了,因為我沒有戴手錶的習慣,所以總會從口袋掏出口機看著,對此小萱總說,我應該去買個手錶來戴才對。

「我覺得有手機就夠了,妳看既能打電話,又能看時間,發明手機的人真的是天才。」我曾經這樣對她說。

「不不,我還是希望你該買個手錶。」

「為什麼?」我頭歪著一邊看著她。

「這樣以後我就能從你的手錶上看到我們在一起的時間啊。」她說。

但其實從那天之後我就買上去買了一支手錶,只是我始終沒有戴在手上,而是放在口袋,不知道為什麼我還是喜歡從口袋中掏出手機看時間的感覺。

「如果有些事情可以挽回,那是不是就不會改變?」在我載她回家,她要進門時說的話。

「沒辦法,因為事情無法挽回,所以已經改變了,就像這場雨,如果這場雨不要下,那我們就不會濕,所以我們因為這雨的關係而改變了。」

「……」我沒能說什麼,只是無助的看著她。

「讓我陪妳走上去好嗎?」

「有電梯,我可以自己搭上去。」

 她的「自己」兩字貫穿了我的心。

「嗯。」

 當我從她手中接過雨衣和安全帽時,我開始感嘆著,此後雨衣和安全帽的主人不在了。

    「不早了,你早點回去吧。」這是她說的最後一句話,但卻忘了說再見,而是跟我說掰掰。

   我曾跟阿哲說過,我可以接受再見這兩字,卻不想跟人說掰掰,尤其是我的女朋友,因為掰掰兩字是由兩個手和一個分所組成,對我來說表示分開的兩隻手,於是成了掰。

    阿哲曾說我想太多,但我卻覺得是他想太少,因為有很多事情如果不先想起來放的話,一但遇到了,你會無所適從。

    我並沒有回應她的掰掰,只是很安靜的看著她進去,打開鐵門,關上。

    背影非常的落寞,但具有殺傷力。

    而我就是被殺傷的那個人。

    我從口中掏出一支手錶,那是手錶大廠卡西歐的,顏色是黑色,錶帶是鋼做的。

    時間是晚上的九點三十分,我把手錶旁的針拔出,讓指針停在九點三十分上靜止,之後熟練的收回口袋。

    拿出手機傳了封簡訊給阿哲,「如果有個人從你生命中離開了,你會怎樣?」

    沒有等他的回信,我便發動車子回家。

    這不是我第一次在雨中騎車回家,卻是我第一次感覺很像死掉的騎車回去。

    更倒楣的是不知道是哪來的打雷,轟的一聲,就像是心中什麼爆炸的聲音。

    毀滅且瓦解了。

 

 *掰掰,妳。掰掰,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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