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
隔天我還是到咖啡館去了,只是我不是以工作的立場,而是以……
「咦,你今天放假耶,怎還來這?」同事甲對於我的出現感到驚訝。
「因為這邊環境好,讀書起來比較有感覺啦,啊哈哈哈哈。」我指著我後面背的包包。
還好我出門總習慣帶包包出門。
看了下手錶是晚上六點二十,我坐在距離靠窗角落左邊大約兩公尺處的座位,當我把包包放上去時,不知道為什麼我居然想起那女生。
林幼曦。
跟她動作相較之下,我的就略顯有點粗魯,我的包包放了幾本書,和幾支筆,整個就是顯的凌亂不堪。
「嘖嘖。」
我隨手拿了店內一本雜誌翻閱,當我跟同事甲說我是來念書時,這時候同事乙看到我又問同樣的話。
「因為這邊環境好,讀書起來比較有感覺啦,啊哈哈哈哈。」我又用一樣的回答。
我很清楚我不是來唸書的,而是在等待。
「她會出現嗎?」我腦中又跑出這麼一個疑惑。
我拿出一枚硬幣在桌上旋轉,之後迅速的闔上。
「正面的話就是會來。」我心中跑出這句話。
「反面!」當我打開手心時,出現了讓人失望的結果。
「歐買尬。」正當我忿忿不平時,我又聽到那熟悉的風鈴聲。
合身的OL套裝,黑色高跟鞋,還有那烏黑亮麗的馬尾。
她左手拎著包包,右手推門,推門之後用右手拍了下左肩,看了下鞋子之後再熟練的甩了下頭髮,然後很輕盈的朝櫃臺走去。
時間是六點二十九分,距離三十分只有一分誤差。
「一杯卡布,七分糖。」她說著一樣的話。
「小姐,我們的卡布由於咖啡豆種略帶苦澀,建議您要不要嘗試全糖喝看看?」同事甲正在問她。
「不用了。」她很簡潔的說。
「那請問冰的或熱的?」同事甲又問。
「熱。」天啊,多麼有力了一句話。
我腦中瞬間閃過之前的兩個假設,結果她並沒有說「所以呢?」
就這樣她一樣取出剛好的六十五元,然後接過咖啡往角落靠窗走去。
她坐在我右邊大約兩公尺的地方。
她一樣把包包放在左邊,咖啡放右邊,把筆電打開後叫出幾個我不知道的程式檔,喝了一口咖啡後就進入打電腦狀態了。
沒有任何一個累贅多餘的動作。
就這樣我看著她大約幾分鐘,我以為她不知道我在看她,沒想到……
「你要看到什麼時候。」她眼睛盯著電腦螢幕邊問我。
「呃,什麼,那個,不好意思。」我有點不知所措。
「難得休假不去玩,幹嘛在這。」
「呃……」其實我本來想搬出跟同事甲和乙的那套說法,但瞬間我詞窮了。
「你應該不是來唸書的吧。」
「呃,對。」
「我臉上應該沒東西吧。」
「沒有。」我勉強擠出兩個字回答。
「所以應該看夠了吧。」她停下敲打鍵盤的動作。
「小弟弟。」她接著說。
「小弟弟?」我心中跑出很大的問號。
「為什麼要叫我小弟弟?」
「你還在唸書吧?」
「對啊,怎了?」
「那就是了,小弟弟。」
「所以你還是沒告訴我幹嘛叫我小弟弟。」
「這世上很多事情是沒有答案的,因為你根本不知道為何會產生沒有答案的問題存在。」
「什麼?」
「以後你就懂了。」
「以後?那是多久以後?」我心中又跑出一個問號。
當我準備在問些什麼時,只見她從包包取出手機接聽,但我其實聽不到電話那頭到底說了些什麼,之後她很快的闔上手機,之後很匆忙的關掉電腦,連同桌上的書也放進去。
「林幼曦小姐?」我無意識的說出口。
「你怎知道我名字?」
「那個……」
「算了。」她沒有理會我的回答,就走了。
其實我很想說是因為某次經過她旁邊時,看到她書皮所寫的名字。
但我沒有說出口,她就走了。
非常匆忙的,就連咖啡也都沒喝完。
看著那杯失去主人享用的咖啡還散著熱氣,那感覺似乎在哀怨著。
熱氣無聲的哀嚎著。
「ㄟ,你是不是把她怎麼了?」同事甲從我旁邊走過去。
「那個她?」
「剛剛離開的那個。」
「我什麼都沒做。」
「真的嗎?」
沒有聽他囉唆太多,我就連忙收拾桌上的東西,把書啊筆的都放進包包裡。
「我該走了。」我說。
「不是說要唸書?」同事甲疑惑著。
「星座占卜跟我說,這時候應該回家了。」
「你何時信星座的?」
「現在。」
我整理了下包包,快步走到外面,當我出去時只看到她的背影。
非常落寞的樣子。
雖然我沒看清楚她的正臉,但我從她背影卻感受到一股很深的落寞。
就像那杯沒有喝完散發熱氣的咖啡一樣。
一種被遺忘的落寞。
本來想上前跟她說點什麼,但現在卻連「什麼」都想不到。
「真該死。」我暗自罵了一句。
我打工的時間是晚上六點到十點打烊,而她會在這段時間裡出現三個小時,也就是四分之三,換句換說就是她在我時間裡佔了極大的份量,但那是以前。
認識她那些天的日子。
隔天我就沒有看到她了,我一樣站在櫃臺前,倒數著六點三十分的來臨,然後就這樣時間到七點,人一樣沒出現。
一天, 兩天、三天。
連續五天過去了。
「你會不會覺得似乎少了點什麼?」第五天時我終於忍不住問同事乙。
「什麼?」
「該怎說呢。」
「就好像你本來養成的一個習慣,突然有天那習慣不見了或者被改掉了這樣。」我接著說。
「例如呢?」
「例如你都習慣吃某間餐館的東西,突然某天那間店關了,那你會怎樣?」
「吃別家啊,不然呢?」
「……」我想我問錯人了。
習慣要養成不難,只是時間久了,持續不斷的,自然而然就會了,但一但養成後要戒掉,卻很難。
好比要一個抽菸數十年的老菸槍,突然要他戒掉一樣。
有時候我總會看著那個角落靠窗的位置,倘若那位置會說話,也許它會說點寂寞的感性話語吧。
就這樣又過了兩天,也就是第七天,當我收拾完店內所有雜務準備關店時,突然在店外看到一個很熟悉的影子。
那是一個留著長髮的女生,穿著一雙休閒鞋,由於光線關係,我並不是看的很清楚那到底是誰。
她站在店門口附近,當我關上店門確認無誤時,上前一看突然有種複雜的情緒湧上心頭。
「林幼曦?」我說。
「喔,小弟弟。」沒想到她還記得我。
「我不是小弟弟,我叫王建恆,建造的建,恆心的恆。」
「所以呢?我不喜歡有建字的。」她邊說邊從包包取出一根菸,有點燃但卻沒有抽。
「妳抽菸?」對於她的動作讓我很驚訝。
「女生不能抽嗎?」
「呃,沒有啦,只是抽菸對身體不好。」
「你有看到這陣煙霧嗎?」她揮動著燃燒著菸在比劃著。
「怎了?」
「人生就像是陣煙霧一樣,當你點燃火後,不斷燃燒著,你以為燃燒是種照耀生命的行為,到最後才明白其實是緩慢自殺的動作。」
「妳還好吧?」
「好好享受吧,還是學生的小弟弟。」
「……」我瞬間無言了。
「老實跟你說吧,那天的電話是我前男友打的。」
「啊不,是先男友。」她修正了一次。
「先男友?」
「因為我當他死掉了。」
「呃……」
「他是我上司,也就是我的老闆。」
「呃……」
「然後他劈腿,媽的。」
「別動怒。」
那個在我眼前簡潔俐落的形象,瞬間瓦解了。
「我一向想讓自己最好,事實證明我做的比很多人都好。」
聽完她的話後對於她的那些行為舉止我有種恍然大悟的感覺。
「你覺得很失望嗎?原來我是這樣。」
「是不會,只是覺得咖啡館少賣你一杯卡布而已。」
「有差嗎?」
「差了一個習慣吧。」我說。
「習慣能改的,因為這世上沒有什麼絕對,你懂嗎?小弟弟。」
「都說了我不是小弟弟。」
「當你有天出社會後,千萬不要對這世上抱持太大的希望,因為社會是殘酷的,那時的你會想起,曾經學生的你是多幸福啊。」
「嗯……」她的話讓我陷入一陣沉思。
「我已經回不去了。」她說。
「今後打算呢?」我說。
「給我點時間吧。」
「那咖啡館?」
「你這是希望我回去嗎?」
「嗯。」
「你除了卡布還會調什麼?」
「拿鐵呢?」
「先免費招待一杯再說。」
「一言為定,只是妳戒的掉嗎?習慣喝卡布的妳。」
「這世上本來就沒什麼是絕對,因為你怎想都不對。」
「所以?」
「所以你可以先準備拿鐵了。」說完她露出難得的微笑。
「我發覺妳笑起來其實也滿好看的。」
「意思是說你本來認為我笑起來完全不能看就是了?」
「話不是這樣說吧。」我抓了下頭。
「呵呵。」她又笑了起來。
「果然還是小弟弟好。」
「嗯?」她的話讓我有點疑惑。
「想的簡單,活的也簡單,人生啊如果都能這麼簡單那該多好。」
「要不要而已吧,簡單變成種習慣。」
「是啊,把簡單變成種習慣。」
她手中的菸依然沒抽,然後我看見她將手中的菸往前一拋,紅色的火光在黑夜中劃過一道弧線,那姿態幽雅的就好像當初我遇到她的樣子一樣。
我想起所謂的人生似乎存在著許多分點,就像我跟她好了,她曾走過我現在的路,而我卻對她的過程感到迷糊,或許正如她說的,一但脫離學生步上所謂的社會時,即使想不改變,也已經變了。
可我還是由衷希望,那時的我依然可以把簡單變成種習慣。
是啊。
*慢慢堆疊的樣子,造就了一點故事。不經意的許多,決定了許多開始。
可能是幾個字,幾段詞,或幾首詩,但是什麼其實不重要, 重要的是別忘了自己應該的樣子。*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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