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還是學生時,隨著不同時期階段,就會有不同的感覺,還有感慨。
     國小和國中的我並不覺得放假與否有什麼差別,只因為那時的我感覺每天都像在放假,放蕩如我指的就是那時候。
     升到高中後的我一樣覺得放假與否還是沒什麼差別,國立高中的我為了追求一個叫做「前途」的東西,除了呼吸之外,剩下時間都在考試,於是那時候的我罹患一種「看到考卷會一直罵髒話」的病,此病無藥可醫,一直到我上大學後才逐漸退散。
     其實我並不知道把所有時間都用在考試上,是不是就真的能靠近「前途」近一點,不管是大學考上師大的我,還是現在當老師的我,當別人稱羨著我的前途時,其實我還是迷惘的。
     如果把前途兩字拆開解讀,我想到兩種意思,一種是前面是片光明的旅途;一種則是看不到前面的迷途。
     別人以為的我是前者,但我有時候看到的自己卻是後者。
     一直當期末結束時,我才赫然發覺,對於所謂的「老師」,我都已經當半年了。
     我自認我不是個好老師,即使我很清楚所謂的好壞並不是誰說了就算,這半年的時間我做了多少,又缺了多少,我想就是半年前少了一個人,而現在的我身邊多了一個妳吧。
     學校最後一天結業式後,我心中湧起一股很深很深的惆悵感,深邃到足以將自我淹沒,即使自己都身為人師,但當我看著自己的學生時,我會突然想起,以前的自己理著小平頭背著書包那模樣,而今,那個我已經不在了。
     然後很快的,今天的我也會不在,被明天的我給取代了。
     現在的我很想知道以前的我想的是什麼,更想知道未來的我想的是什麼,然而我更清楚的是,若不能從心而行,就不是我以為的我了。
     只是副軀殼。
     所以,我是幸運的。
     至少我現在還能在教室上課,不用風吹雨淋,天寒日曬的。
     當學校的人都走的差不多時,我才赫然發覺整間辦公室只剩下我一個人,當我突然想有些什麼來做時,卻突然力不從心,就好像全身力氣都被抽走了一樣。
     我一直認為,人總有某個時間會像現在這樣,就好比浪啊潮的,總會大起,也會大落。
     現在的我,就是風平浪靜的激不起一點漣漪吧。
    「你怎麼還沒走?」當我陷入安靜時,芊巧打斷了沉默。
    「在想一些事情。」我說。
    「我可以進去嗎?」
    「當然。」我指了旁邊的位置。
    「你有心事?」她問。
    「是啊,在想以前。」
    「比如呢?」
    「比如為什麼我會當老師吧,哈哈哈。」我看著自己的辦公桌大笑幾聲。
    「你覺得什麼是人生呢?」她突然丟了一個問題出來。
    「怎突然問這個?」
    「因為我也在想一些事情。」
    「比如呢?」我學她剛才的口氣。
    「比如我為什麼會在這裡吧,呵呵呵。」她也學我輕笑幾聲。
    「讓妳無法預料的人生,就是人生吧。」我說。
    「這算回答嗎?」
    「不,應該說,這問題的產生開始,就沒有答案了。」
    「沒有答案?」
    「因為人生是妳的,如果都有答案的話,那妳活著就沒什麼意思了。」
    「所以?」她疑惑的看著我。
    「所以現在我的人生跟我說,我肚子餓了。」我抓起披在椅子上外套,拍了下屁股。
     對於吃這種事情,向來我都主張有得吃就好,也許就是一碗泡麵,或者一碗滷肉飯在加個滷蛋之類的,在我以為,不管你吃什麼,到最後出來都是一樣的。
     芊巧提議說要吃燒烤,我則想到之前的「大原燒」,我看了下時間是晚上六點半,這時候進去絕對找不到位置的,於是我又建議先去一個地方。
    「妳覺得什麼是人生呢?」換我反問她。
    「剛不是回答過了?」
    「這次答案不同啊。」
    「所以你想說?」
    「我想去一個,有我人生的地方。」
    「妳也許未必會喜歡,但我確定妳絕對不討厭。」
    「嗯?」
     因為她今天開車的關係,加上市區停車位不好找,於是我們便雙載過去,我從桌子底下取出一頂粉紅色上面印著一隻無嘴貓的安全帽時,雖然這不是芊巧第一次戴這頂,但每次當我拿起時,心中總會遲疑了一下。
     曾經好幾次我都想過把上面的粉紅色無嘴貓給刮掉,不然就是整頂拿去垃圾車丟掉,但到最後還是又回到我身邊。
     那頂安全帽代表的是個回憶,也是過去,當前女友還在時,我們在逢甲夜市買的,記得她最愛的就是那隻粉紅色的無嘴貓,雖然我覺得那不過是隻貓而已。
     她說,她可以不吃飯,但不能沒有無嘴貓,因此她想把吃飯錢省下來好去買更多無嘴貓的周邊產品,但到最後是變成我把我吃飯的錢拿去砸在他媽的無嘴貓上面。
    「不過就是隻粉紅色的無嘴貓,上面了不起多個蝴蝶結而已。」我很不以為然的說。
    「唉呀,你不懂啦,如果妳是女生的話,絕對會愛上它的。」她說。
    「如果我是女生,我情願去買佳菲貓,至少它還有嘴巴,多帥啊。」
     我們曾經為了無嘴貓和佳菲貓而吵架,但向來我都是妥協的那一方,所以到現在別說佳菲貓的東西,就連根貓毛都沒有,反倒是我房間的無嘴貓積了一堆。
    積的那貓堆是在我們分手之後隔天,她用快遞寄到我家的,速度之快彷彿從來不用考慮的。
    我依然記得她最愛的是粉紅色的無嘴貓,不管是什麼東西,不管這東西用不用的到,只要跟貓扯上邊的,她都喜歡,為了那隻貓,我已經算不清到底花了多少錢在上面,但我更無法估計的是,到底用了多少心在她身上。
    因為錢在賺就有,但心一但付出了卻再也要不回了。
    我依然記得在我們分手那天,她拿了一隻限量版的無嘴貓手機,想當然價錢一定很貴,因為限量,又加上貓圖加持,隨便都破萬的,當然那隻手機我買不起,我知道她也買不起。
   「妳哪來的錢買手機?」我問。
   「朋友,送的……」她的口氣有點吞吞吐吐。
   「那個朋友會送妳這麼昂貴的東西?」
   「……」
    然後沒多久我就在台北一零一附近看到她左手被另個男人牽著,不,應該說是一頭畜生牽著,而她右手拿著那隻粉紅色的無嘴貓手機。
    於是我們就分手了。
    當你看到一個曾經你掏心掏肺極盡付出的人,到頭來你的肺和心都被當作垃圾般糟蹋的,我想不是幾句髒壞就能解決的。
    如果再分更細點,我想我的心肺應該是屬於不可回收的垃圾,最終只能淪為焚化爐燃燒殆盡。
   「你知道為什麼美國會發生九一一的大樓倒塌事件嗎?」事發當天我馬上打給阿木,也就是柏森。
   「恐怖攻擊啊,就飛機整個撞過去,然後大樓就整個倒下去,然後轟的一聲就沒了。」他在電話那頭說。
   「那你能幫我聯絡伊拉克嗎?」我說。
   「啥?」
   「我想請他們幫我炸掉一零一。」
   「幹,你瘋了嗎?」
   「一個心跟肺都沒有了人,你覺得會正常嗎?」
   「你在想什麼?」
   「我只是想,有什麼方法能讓一零一崩塌,然後讓底下喝咖啡的狗男女壓死。」
   「……」
   每次只要看到那頂粉紅色安全帽總會讓我想起以前的事情,阿木曾問我為什麼沒把安全帽給扔了時,其實我也不知道。
   「好歹那頂也是我花了八百多塊買的。」我說。
   阿木說我是個念舊的人,當然這當中有好有壞,好的表示你這人非常的有感情,特別是對於那種具有年代價值的,或者過去的人事物,即使嘴巴不說,但心裡還是惦記著。
   「幹,你豪小。」當阿木跟我說時,我總會這麼回他。
    是啊是啊,我真的是個很念舊的人,在我房間裡還積一堆無嘴貓的周邊看來,我真的無法否認,如果把那堆算了一下,我想至少也有幾萬塊吧,每看一次心就會痛一次,而每痛一次我就多罵幹一次。
     芊巧其實不知道那頂安全帽所代表的意義,其實說穿了也沒什麼,那表示的只是過去罷了。
   「哇,好可愛的安全帽喔。」這是她第一次看到安全帽時的回答。
   「……」
   「粉紅色很可愛齁。」她指著上面的無嘴貓圖案興奮的說。
   「……」
   「你知道嗎?我家裡有很多這個呢?」她又對著貓圖比畫。
   「……」
   「你怎都不說話?」
   「因為我不知道要說什麼,而且我覺得那隻貓一點都不可愛。」
   「會嗎?我第一次看到就愛上它了呢。」她的眼神再度閃著光芒。
   「與其要我喜歡它,我還不如去選佳菲貓,至少它還有嘴。」我說。
   「唉呀,你不懂啦,如果妳是女生的話,絕對會愛上它的。」
   「……」
   「我是不懂,所以她才會離開的吧。」
   「你剛說什麼?」
   「沒有啦,我是說無嘴貓又怎知道我的無奈呢?」
   「你有什麼無奈?」
   「當你寧可不吃飯只為了這隻貓時,你就知道有多無奈了,而且肚子餓了又不能吃了它。」
   「重點是,就算它知道,我也無法了解。」
   「為什麼?」
   「因為它無嘴啊。」
   「如果你願意多花些時間,你也會和我一樣愛上它的。」
   「就算給我一輩子,不,甚至是下半輩子,下下輩子,我都不會愛上它的。」我很堅決的說。
   「既然如此為什麼還要買這頂安全帽?」
   「因為一個該死的錯誤。」

   ﹡該死的錯誤,錯誤的該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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