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我看著她在我面前拿著電瓶和扳手在野狼上來回動著,過不到五分鐘她就拆下舊電瓶換了新的上去,然後又把所有螺絲裝回去,之後從變壓器拉起兩條電線接上電瓶兩端。

   「這樣就可以了。」她放下扳手指著電瓶說。

   「之後就等吧。」

   「等什麼?」             

   「當然是等電瓶充好電啊,就像你剛吃飽飯不可能馬上就有能量吧,總是要經過一段時間吸收,代謝,之後才會傳達到全身。」

   「說真的,妳不當黑手太可惜了。」

   「開花店也不可惜啊,只是日子比較平淡靜」

   「平靜

   「每天都跟這些花啊草的處在一起,想不平靜都難。」

   「如果知道花店有妳這麼漂亮的女生,想讓妳平靜都很難。」我說。

   「你都這麼會說話嗎?」

   「不,我還是會看人的。」我想起我跟阿木之間的對談,總是三句不離幹的。

   「電瓶充好至少要三個小時,在那之前你就在店裡吧。」

   「店裡幹嘛?」

   「當然是弄花啊,難道是修車嗎?」

   「弄花我不擅長,修車也不專門。」

   「沒有人出生就會弄花,更沒有剛開始就會修車的。」

   「但我出生都二十四年了,花送過不少,卻不知道怎弄才好;那車從我開始到現在都十年了,就連電瓶掛了我都不知道。」我很無奈的自嘲一番。

   「所以說,你已經二十四歲了?」

   「是啊,整個雖到靠北的二十四歲。」

   「什麼靠北?」

   「呃,沒有啦,我是說為什麼既然妳會修車,沒有當黑手,卻跑來賣花。」

   「你看女生當黑手的嗎?」

   「我想妳可能是第一個。」

   「……」

   「好啦,開玩笑的,再怎麼說妳都是我的恩人,正所謂受人之露,理當湧泉相報才是。」

   「相報倒不必,把你湧出來的泉灌溉我的花就夠了。」說完她給了我一個微笑,那瞬間我覺得腦袋好像被雷打到,轟的一下。

   「其實你不是第一個問這問題的人。」

   「什麼問題?」

   「黑手啊。」

   「喔喔喔。」我有種突然頓悟的感覺。

   「因為我爸以前就是黑手,從小我就跟在他旁邊,所謂的耳濡目染就是這樣吧。」

   「所以妳的志向是黑手?」

   「不,其實我不是想當黑手,只是很有興趣而已,我可以把它當成一種樂趣去玩樂,但無法當作一種職業來面對。」

   「這有差嗎?」

   「樂趣是隨時隨地的,要不要想不想都隨你,但一但變成了工作,等於你每天都得面對它,久了就會失去感覺了。」

   「因為我是一個喜歡推陳求變的人。」她接著說。

   「花店也是啊,每天都是一樣的花,難道就不倦嗎?」

   「不會啊,因為花是有生命的,而且人類對色彩的變換是很敏感的,就拿顏色來說,火紅的薔薇象徵熱情,黑色的玫瑰表示死寂、藍色是憂鬱、黃色則是奔放活潑。」

   「想不到妳不只是會賣花,又會修車,就連道理都能說出來。」

   「這事不用道理,只要一點感覺而已。」說完她又給了個微笑,我本來被雷打到的腦袋,感覺又灌入一道強烈電流。

    她的話讓我想到很多事情,不論是樂趣也好,或職業也罷,對於我的職業,我現在的工作,我是如何看待的?阿木說的「這世上,再也沒有人比你更適合當國文老師了。」當我拿著課本在台上時,我總是會想起這話,我想也是為了這句,我才會支持到現在吧。

    趁著電瓶充電時,我本來想跟她聊點什麼,就在此時外頭來了位客人,然後她就開始忙了。

    稍微看了一下店內陳設,清一色幾乎都是白底的磚牆做底,雖然店內擺滿一堆花,卻不顯凌亂反而帶點美感,當我環顧四周時,看到牆上掛著一幅照片,從照片的泛黃程度看來,不難察覺是頗有年代,照片裡是一個帶著眼鏡的中年難子和一個小女生,而在旁邊的是一台野狼。

   「在看什麼?」不知道什麼時候她居然站在旁邊。

   「我在看那個小女孩到底在想什麼,為什麼老看著地上。」我指著照片的人說。

   「關於這問題,你可以問我,只是我不一定能回答你,畢竟都快二十年了。」

   「二十年?」

   「那是我六歲的照片。」

   「所以你二十六歲了?」

   「所以你該叫我姊姊了。」她說。

    她將照片從相框裡取出來讓我看,照片背面印著年代,民國七十九年八月,距今二十年前的夏天,照片的小女孩是她,那時她剛上小學,而照片裡的男生則是她父親,標準的三七分髮型,加上厚重的牛仔外套,加上後面的野狼襯托,在當時年代而言,這就是型男了。

    對於父親的事情她始終沒說什麼,一直到我不小心瞄到花店內部的牆上掛著一張中年男子的黑白照片時,我心底就差不多有答案了。

    就這樣我依然看著她在店裡忙進忙出的,我便走到外面散步,附近剛好有家超商,於是我又剛好走到超商買了兩瓶罐裝咖啡,一瓶給她,一罐給自己。

    後來她一直很安靜的在弄那些花,一直到電瓶充飽時,天都已經黑了,我看了下時間是晚上八點半,桌上的罐裝咖啡始終沒開啟,只有一罐喝完的瓶子拿在我手中,然後我又走到超商買兩個便當,當我走回去時,她正在發動著野狼引擎。

   「這樣就可以了。」她插入鑰匙轉動油門催動著。

    跟熄火之前相較之下,現在的野狼就像被注入了新活力,那聲音的震撼不絕於耳,瞬時劃破空氣,彷彿車子又回到以前一樣。

    她鬆開油門使個眼神要我上去試試,我慢慢的催動,然後不停的原地打檔,從一檔連續進到四檔,車子的狀態真的很不錯, 雖然只是換個電瓶而已,那感覺野狼似乎年輕了好幾歲,不管是聲音或引擎的感覺都很棒。

   「覺得怎樣?」

   「只能說太完美了,感覺就像如虎添翼啊。」

   「呵呵,你太誇張了,而且不是如虎,是如狼添翼才對。」

   「有道是做人之本,理當飲水思源,受恩圖報,所以妳就說吧。」

   「說什麼?」

   「看妳需要或想要什麼啊。」

   「目前還沒想到,不過就先欠著吧。」

   「在那之前,我倒是有個不情之請。」

   「嗯?」

   「如果以後經過這邊,就進來打個招呼吧。」說完她又給了我一個微笑,這是今天她給我的第三個笑容,第一次是被雷轟到,第二次是電流貫通全身,第三次則讓我心臟差點麻痺。

   「也許我該感謝神才是。」我說。

   「為什麼?」

   「感謝祂讓我車拋錨,所以讓我遇到妳。」

   「那也是剛好我有看到,而且看到野狼總會讓我想起以前的事情。」

   「如果今天不是野狼呢?」

   「那我可能會裝作沒看到吧,哈。」

   「如果真的要感謝,我想我還得感謝緣分。」

   「緣分?」

   「佛說前世的一千次回眸,才能換得今生一次邂逅;今生的一次邂逅,也許就是你一輩子的回眸。」

   「我不是很了解你的話。」

   「這話內容大致是說,前世今生的相遇關係,你遇到一個人的機率,在於你前世修得的因緣,回眸表示回頭看的意思,當你回首錯過一千次之後,那麼就能遇到所謂的緣分了;相對的,當你遇到這個緣分時,它也許就是你一輩子的……」

   「一輩子的什麼?」

   「羈絆。」

   「所以說只要我回頭一千次之後,就能遇到人囉?」

   「不用啊,今天算是例外,因為我的車拋錨所以才能讓我遇到妳。」

   「有人即使拋錨了好幾次,都未必都遇的到。」

   「聽你說話又是神又是佛的,似乎你很信這個?」

   「不,我無從信仰,現在只能倚賴妳。」

   「我?」

   「因為妳救了我的車啊。」

   「呵呵。」

    這是她第四次的微笑,也是我跟她的第一次緣分開始,若真像佛說的,我也許拋錨了一千次都未必都遇到她,但現在我只拋了一次,很剛好的她就出現了。

    然後,緣分出現了。

    而我心臟也早已經因為她的第四次笑容帶來的電流,而重度衰竭了。

 

   ﹡我無從信仰,因為妳決定了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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