芊巧是個好女孩,好到妳無法想見在這社會上為什麼還會有這麼好的人存在,當她看見路旁遊民,孤苦無依向她乞討時,她會掏出錢給他,而且不是幾十塊,是幾百塊,有時候甚至一張小朋友就這樣出去了,即使她身上所剩的錢不夠她吃晚餐。

   「我最近變肥了,所以我晚餐打算省下來不吃了。」她總是會這樣說。

    曾經有次她在路上看見一隻流浪狗向她搖尾示好,她馬上跑到附近的超商買了罐狗食給牠吃,而且不是一次,是連續好幾次,即使後來那隻狗會烙牠的狗黨過來,通常一群都是幾十隻跑不掉,但她還是毫不猶豫的掏錢買狗食。

   「狗是我們最忠心的朋友,做點小事情應該的。」然後她又會這樣笑笑的跟我說。

    後來有次她常餵食的那隻狗不見了,直到後來看到牠死在路邊,她因此哭了好幾天,就像是自己養的狗一樣,看到她的神情,若說她是因為失去了親人那樣的痛苦也不為過。

    如果諾貝爾有最佳好人獎,那我想她一定當之無愧,就算她謙虛的屈居第二,也沒人適合當第一。

    我一直在想,我們之所以如此契合的原因,我想是因為我們都曾承受過一個東西,卻也失去了一個東西。 

    我們都承受過愛,卻也失去了愛。

    她大我一歲,但如果你跟她相處之後你會覺得,她就像是個小孩一樣,那樣的純真讓我覺得,她其實不適合這社會的,因為這麼好的她,還是跟我遭遇一樣的命運。也許這又是身為師大人的命運使然,當我們一起畢業時,那年我二十四歲,學校給了我一張畢業證書,我的她也頒給一張畢業證書;而她也亦然,二十五歲那年,她跟她的「他」,從此處在兩個世界。

    有個電視廣告的台詞這麼說著「二十五歲之前都來的及。」這話在她心底我想是格外諷刺吧。

    在我看來,我是「到了二十四歲就來不及。」

    我不知道這是否應證了一句話「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因為她是好人,所以如同古人所言「紅顏薄命」這句蠢話。如果這是應該的,那我呢?我曾經想了許久,不論用什麼角度思考,我都算不上好人,但其實也稱不上壞人,認真說起來應該是中立者吧。

    曾經我在國小因為打電動打到忘了看書,結果數學掛蛋;更曾經我在國中因為不爽念英文,而不小心罵髒話被老師發現,那時候我被罰寫「以後不准罵髒話」一百次,但我有改嗎?沒有,因為我還是會罵幹,所以我不算好人,但這樣不知道會不會使我歸類成壞人。因為在佛教中有個因果業障的東西,凡事皆是因果關係,有因皆有果,就像我沒看書是因,明天考試不會寫是果,然後期末陷入學分保衛戰得地獄一樣,但其實最要命的是業障這種東西,尤其是造口業,以我平均一天會罵的髒話算起來,在從我開始會罵幹開始,我業障的高度可能比台北的一零一大樓還高,說不定哪天這業障會因此倒下來。

    千巧問我當初選國文的原因,其實不只是因為分數剛好而已,因為那年除了師大的中文系,我還上了歷史系和政治系,但我不喜歡歷史,因為歷史是過去,我不是個喜歡緬懷過去的人,雖然國文也是學古人的東西,但那感覺還是不一樣,至少國文的詩詞是有生命的產物,而歷史只是前人的教訓,就好比我今天騎車雷殘,我會在日記上寫著我騎到某條路雷殘,然後今天就變成明天的歷史,但我還是不會記,因為同條路我不會雷兩次。

    再來就是政治系了,顧名思義這就是搞政治的,我一直記得我的父母都跟我說「什麼都好,就是別碰政治」,不然就是「沾上政治的都沒什麼好下場。」我不明白這話是什麼意思,我只曉得我小時候某個人選鎮長時,他鎮長沒選上就算了,還被警察抓去關,一直到後來我才知道原來那就是賄選。但其實讓我印象更深的就是,政治好像只要擠來擠去或打來打去就好了,對我來說台灣的立法院就跟我玩的快打旋風沒什麼兩樣,唯一差別是立法院不會放氣功和昇龍拳而已。

    在不然就是號召一堆人北上總統府抗議,彷彿只要有什麼不滿的,找人抗議就能解決了,那這樣我被人劈腿,能不能抗議?我很怕如果哪天我真的選擇政治系,然後大學畢業之後,我會變成電視那樣,一樣在立法院擠來擠去的,然後法案就這樣通過了,或者烙一堆人去圍堵凱達格蘭大道,訴達我的不爽,很慶幸的,我不是政治系的,因為我一點都不想跟政治扯上邊,哪怕只是沾到一點都不好。

    中文系呢?至少我認為我念師大這四年來,詩詞學的是不多,至少妹看了不少,因為那屆的我很幸福,班上的男女比例是有史以來連神都想參一咖的黃金比例,男女比呈現嚴重失衡的一比八,當時班上有四十六人,平均一個男生可以分到五個女生,這讓我想起,我的她就是這樣認識的,然後我的她也是這樣畢業後,變成別人的她的。

    這叫做「肥水不落外人田。」因為她選擇的是跟班上另個男生在一起。

    如果真的有因果循環存在,那我寧願犧牲我一天打線上遊戲的時間,來詛咒那男的出去騎車雷殘。

    我不知道我在這四年內學到什麼,除了班上的妹真的很多,詩詞散文碰了不少之外,我想最深刻的就是當你以為你空出一個心的位置來放置某人或某個東西時,到了某天那人或那東西卻離開了一樣,然後就這樣空了,就好比橋梁的地基被掏空,哪天洪水氾濫時,橋梁會倒塌一樣。

    掏空的橋梁地基能用混泥土補強,那流失空虛的心該用什麼填滿呢?

   「你是個非常適合念中文系的人。」芊巧常常這麼跟我說。

    她說古人的真性情在我身上總是一覽無遺,但在我以為,我所謂的真性情就是會把幹當做一種情感流露的自然呈現,而且毫不做作的,但這種情感我想這世上只有兩個人明白,一個是芊巧,另一個則是我大學的同班同學,他跟我一樣都是那被神挑上的黃金比例中的男人之一,但他比我幸福,在我二十四歲那年,他就結婚了。

    原因很簡單,只因為他把他女友的肚子搞大了。

   「幹,怎辦,她說她好像懷孕了。」某天他這麼的跟我說。

   「哇靠,你是都沒戴套是不是。」

   「因為古人說要崇尚自然,所以我就順其發展了。」

   「……」

   「所以該怎辦? 

   「那就娶了吧,比較乾脆。」

    就因為我的一句話,他就真的結婚了,而且是在我二十四歲那年,我一直都認為,這傢伙絕對是故意的,但他卻說,是為了慶祝我不用當兵和他的喜事,所以要大開宴席來好好熱鬧一下。

    我因為僵直性脊椎炎只當了十幾天的國民兵,而他因為體重破表而不用當兵,我記得很清楚,他當時的體重至少有一百多,但結婚前幾個月他卻馬上瘦到剩八十,那當中的變化我想就算是媚登瘋都辦不到,但那都不是重點,重點是他結婚了,看他這樣固然是好的,但我卻也激起一點感傷。

    人家說婚姻是愛情的墳墓,在我看來,婚姻只會讓他更加白目,自從結婚不久之後他就常幻想他還沒出世的孩子是長怎樣,然後會說「怎樣都無所謂,只要未來別像我就好。」

   「像我是很難過就對了。」我說。

   「像你沒什麼不好,只是你太緬懷過去了。」他說。

   「……」當他說完後,我便沈默了。

   他說結婚是個很個很奇怪的東西,以前的你們只是男女朋友關係,身處在各自的家庭,可一旦結婚後,變成共組一個家庭,而當孩子出生後,又是另個過程的開始,你們從兩個人變成三個人,以前我們晚上會做的夜唱,熬夜,現在已經不能做了。

   「當家庭變成三個人時,我發覺我好像變重要了,所以得好好愛護自己才行。」他這麼跟我說。

    這個他是我的大學同班同學,他叫林柏森,我們都叫他阿木,因為他的姓名有很多的木,還有一個白,所以他白目是應該的。

    當我畢業後考上教師在國中教小鬼頭時,他卻跑到北市自己創了一間補習班,而且短短半年內成為北部前十大規模最大的補教機構。

    也許他跟我一樣,都是注定要念中文系,當文學人的傢伙,因為姓名有很多的樹木,所以事業和愛情才會如此穩固吧。

    至於我,什麼都不是,我只會偶爾看著教師證上的名字印著「陳盛宏」時,有那麼些時候讓我覺得很陌生而已。

 

   ﹡我什麼都不是,就像我從不之於誰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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