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似乎是最後一天了,從那之後我就真的再也沒有見到她,而且我覺得,我真的失去了她,徹底的,完全的。
  

    我,失,去,了,她。
  

   「畢業之後,我就要去台北唸書了。」
   「台北阿,感覺很遙遠,只是我想不管是那個地方,都比這邊好吧。」
   「雲林到台北有多遠呢?」
   「先是彰化,台中、苗栗、新竹、桃園,再來台北吧。」
   「為什麼你會這麼清楚?」
   「因為上地理課時,我都很用心。」
   「那為什麼妳要到台北?」
   「因為只有那裡,才能讓我專心。」
   「台北應該有很多好玩的吧,這樣妳以後就不會無聊了;我想那邊也會有很多帥哥,也許妳去的話,馬上就被追走了;那邊一定也有很多好吃的,說不定妳沒多久就變胖了;那裡也會有很多好看的景點吧,那樣會下雪嗎?」
   「不會的,因為台北沒有油桐,所以不會下雪。」
   「妳會想起那年的雪嗎?」
   「會吧。」
   「那妳會想起我嗎?」
   「會吧……」
   「我們還會相遇嗎?」
   「……」
   「我們,還是我們嗎?」
   「……」
   「我們,還是男女朋友嗎?」
   「……」
   「可以的話,我想在跟妳去看雪,可五月還很久,所以得等明年。」
   「我打算每一年都會去,那妳呢?」
   「……」
   

     那天在圍牆說的,即使已經好久了,至今還是不斷在我腦中放映著,就像台DVD一樣,只要光碟還在,就會不停播送著,有時是一會,有時則是整天,或者半月,從未間斷過的,只要「回憶」這片光碟還在腦子裡,這「過去」,就會存在。
     她離開之前交給我一個信封,裡面放著一封厚厚的信,折了好幾折,整齊完整的放在裡面。
     這似乎是我第一次收到她的信,卻也是我最後一次收到她的信。
     其實我是打算馬上拆開來看的,只是她搖了下頭,之後就再也沒說話了,我一直在想搖頭的意思,是要我不要看,還是不要我現在看。
     一個很炎熱的中午,正當所有畢業生歡欣鼓舞慶祝著要畢業,就像是群脫疆野馬飛奔似的朝外離開時,其實我心中是沒有任何感覺的。
     要再見了嗎?一個我相處三年的國中。
     如果說了再見,是為了下一次的再相見,那為什麼我對「下一次」的期待卻沒有任何喜悅。
     說了再見,我們還能再見嗎?
     她離開那天沒有跟我說任何再見,只是很安靜的看著我,那清澈如水的眼眸卻讓我有如看見滔天巨浪在她眼中翻攪著。


     直到她消失在我視線時,我還是沒說再見,因為我知道說了再見不一定會再見,有了期待未必真的會出現期待,既然這樣有些東西就留在心裡就好,就當她始終存在著就好。
     那封信一直到晚上時才拆開來,拆信當中的感覺不太好形容,就像是拆炸藥一樣,一個不注意就會爆開來,然後我就陣亡了,又或者像是珍貴易碎的鑽石一樣,隨便一碰就破了。
     信的開頭屬名是我,一個我用了十幾年的名字就這樣呈現在我眼前,從字體看來不難想像,她寫這信時用了多少心,每個字跡都充滿著感情。

 

To阿傑:
    現在的時間是晚上十二點多,這時的你應該睡了吧。在我寫這信時我才知道,原來我跟你之間的差別,我想你或許很難體會吧,如果是,當我正在用功唸書時,你在做什麼呢?其實這是不公平的,就像我不想唸書卻非得唸書一樣,因為我無法選擇,現在這是我唯一選擇,我並不知道該跟誰說,又有誰能聽我說,我想就只有你吧,感覺很遙遠的「男朋友」,我刻意用「」符號匡起來,是因為這是特別的。而後來我才知道,原來我們都是被符號被束縛了,可以的話我希望我不是在「前段班」的,但我無法選擇,因為我已經選擇了,不是嗎?


    如果可以,我很想再回到跟你看油桐花的那天,而我也始終沒跟你說聲謝謝,總是配合我的任性。現在是六月,但我卻老活在五月,因為五月有雪,你是最清楚的,因為我們是一起的,五月的雪,五月的天,當我這麼想時,總是會隨意哼起幾個小調,五月的雪五月天,五月油桐滿絮飛,這是當時我在火車上寫的筆記你還記得嗎?只是這旋律我卻沒能唱給你聽了,其實我不知道這是什麼,如果說那是歌,但我沒有曲,若說它是詩,似乎又太為過,所以,就叫它「字」吧,我不是很喜歡給東西定下什麼,那感覺像是被束縛著一樣,因為我是不自由的,所以我希望我的字可以是自由的,我都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養成寫筆記這種習慣了,我想是無形中的吧,你呢?你會有習慣嗎?


    習慣一但養成,就再也戒不掉了,只不過即使我每天都在看書,我卻還是沒有養成習慣,這是為什麼呢?我想是因為我不喜歡吧。


    這幾天教的國文課中,文字是歷史上最偉大的發明,而歷史是探討過去文字偉大的發現,這意思其實我是一知半解,我只清楚昨天的是歷史,下一秒之後就是歷史,當我寫完這信後,這樣的我也會變成歷史,那我們呢,會不會也成了歷史呢?我希望我是被人記住的,所以我留了文字給了歷史,因為我想給你留點歷史,當你看到時,現在的我就成了未來的我的歷史了。


    而我成了你的過去,我也不在你的未來。


    當我寫完後沒多久就要考試了,雖然說是考試,但說穿了只是在我無法選擇的人生上多了一個藩籬而已,而這藩籬我攀不過,並不是因為太高,而是因為,我累了,不管考出來是好或壞,我都要離開了,一個叫做台北的地方。如果你問我那是個怎樣的地方,我只能說,那是個會讓我忘掉自己的地方,聽說台北很大,也許會因為這樣而大到迷失了自己吧,如果那天來臨時,那你會記得我嗎?


    五月的雪五月天,桐花滿絮飛,油桐何墜何時謝,灑落等誰撿。


    我望那天是片灰,朦朧卻不見,我盼這天該落雪,何處才是邊。


    你朝那晃只是天,灰色看不見,你想哪往該是邊,何處才是天。


    是雪是瓣我不在意,是灰或澄我早有底,當五月滿是雪時,又有何分別。


    
    給我的思念,曾經幾月天。
                                                         By 陳亦鈴   6/20
   
    寫信時間是六月二十,她生日的前一月,我才想起去年我幫她過生日的情形,只是這一切真的變成歷史了。
   「我們,到了盡頭了嗎?」
   「是的,這盡頭的我們,就是成了歷史。」
    我們的歷史;歷史的我們。
    我還停留在那段沒有曲或不算詩的「字」中,看阿看的才發覺我居然哭的亂七八糟的,信上的字因為淚水關係顯的有點模糊,我把信又照原本形式折好,輕輕的放回信封中,突然有種被淘空的感覺,一點一滴,慢慢的就像靈魂都隨著這信的結尾,也跟著不見一樣。
     原來,這就是離開。
     只是說再見的人不是我,沒有說再見的人卻也是我。
     再見了,亦鈴。
    
  *曾經幾月天,我的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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